這次帶了莫小北迴來,宋三也不再藏著掖著了,他大大方方地捎了書信給喬峰和畢青雲,說是請莫小北到府上小住,因事起倉促,未曾預先打招唿,請他二位不要見怪也無須擔心。這一招其實相當高明,因為如果他來暗的,大家可以一起玩陰的,可他既然把話挑明了喬、畢二人也就不能再采取什麽行動了——誰也不方便公然開罪皇子——因為三皇子說的是“請”她去作客,信中還熱誠邀請各人“方便時”到都城來探訪莫小北,如此一來莫小北實際上是被他正大光明的軟禁了,平日裏也可四處走動,可是明著暗著不知多少雙眼睛在盯著莫小北,當真是插翅難飛。

    比如一次莫小北租了馬車出城,剛出城門一群人就圍了上來,領頭的一個笑眯眯地拉住馬車問:“莫姑娘,這麽匆忙是要上哪去啊?三皇子吩咐過啦,莫姑娘想去哪都叫奴才帶路。”另有一次莫小北趁著夜深人靜打算翻牆逃跑,掛在牆上上上不來下下不去的時候後麵有人來了一句:“莫姑娘,要梯子麽?”幾乎沒嚇出心髒病來,如是幾次,莫小北才徹底死了落跑的心。

    其實隻要當沒人關注自己日子也過得挺好,現在她用不著裝男人裝大嫂了,愛美的莫小北終於可以以正常一點的形象出現了,仿佛存心跟宋三過不去,莫小北總是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上街,可以一次傳說中的惡少也沒碰見過,莫小北不由得對自己的美貌產生了懷疑,於是越發勤勉地逛街了,功夫不負有心人,在接連一個月上街閑逛之後終於讓她趕上一迴,當時她正在街邊一家茶樓的二樓雅座裏喝茶時忽然聽得樓下一陣擾攘,似乎有什麽人起了爭執,她連茶杯都沒顧上放下就下樓去看熱鬧了,原來是茶館裏一對賣藝的父女,那女孩有幾分姿色,結果一位客人就風言風語地說了幾句不中聽的話,見父女勢弱不敢反抗越發放肆起來,被同來的朋友言語上激了幾句更是上前來動起手腳了,莫小北心說美人救美的機會來了麽?說時遲那時快,手中的茶杯已經穩穩地砸在那無禮之人的後腦上了,那惡少被砸的打了個晃竟暈過去了,也是合該有此一劫,人的後腦本來就脆弱,這人的身子骨因貪杯好色早都已經掏空了,莫小北驟然間拿著上好的青花瓷茶杯砸上去焉得不暈?

    莫小北見人暈了自己也暈了,莫非啥時候練就了絕世神功還不自知?可是緊接著那惡少同來的一群人就圍了上來,真是好的不靈惡的靈,平日莫小北落跑總能被及時製止,到了今天她惹是生非時那些個保鏢竟然一個都沒衝出來救她,她順著樓梯一步一步退迴到了二樓,左右四顧無路可逃,那對父女早就趁亂收拾東西逃走了,冷汗順著額頭涔涔留下,就在拳頭即將落在她身上時一個白影輕輕飄過……

    莫小北趁著那群人無力還手時加入戰局,踢這個一腳打那個一拳,出了胸中憋了許久的一口鳥氣甚是過癮,打得累了還拿起茶壺猛喝了一口,總是救人於苦難中的風玉樹扔下一把金株當是賠打壞的東西然後拉起莫小北出了茶樓。

    莫小北見到久別重逢的風玉樹自然十分開心,一直喋喋不休,“你怎麽來了,來得真是太及時了,樹你真可愛啊……”可是風玉樹隻是一言不發,奮力驅趕馬車,莫小北見狀也識趣地閉了嘴。足足走了有幾十裏出了都城到了一條小溪邊風玉樹才停下馬車,把馬牽到溪邊飲馬,莫小北下了馬車,也不說話。

    許久,一個壓抑的抽泣聲輕輕響起,莫小北不敢置信地看著風玉樹,這個孩子竟然哭了?為什麽?莫小北半跪在風玉樹麵前,強迫他抬起頭看著自己,果然,他的臉上有淚痕,不過三個月沒見他的臉上已有滄桑之色,狐狸般細長的眼睛裏還蘊滿淚水,莫小北一陣恍惚,她不由自主將唇印在風玉樹的淚痕上,一點一點吻幹了他臉上的淚水,風玉樹這時不再流淚,但似乎為自己剛才表現出來的軟弱感到難為情,又低下了頭去。

    莫小北知道他還是那個他,並沒有什麽隨著時間改變,她放心了。

    良久,風玉樹抬起臉來,望著莫小北,問道:“三皇子……有沒有為難你?”莫小北知道他指的是什麽,搖頭道:“沒有,其實他隻是被野心蒙蔽了理智,可他不是壞人,現在他找我無非是聊天說故事。不過,多是我說,他聽。”風玉樹聽了點點頭,略覺放心。“可是以後怎麽辦,你能在他的別院一直這麽不明不白的住著嗎?”莫小北被觸及心事,有片刻惆悵,“他是聰明人,我希望他能明白我這樣的人不是金絲雀,不能鎖在籠子裏,哪怕那籠子是黃金打造也是枉然。你不明白,他和你一樣,都是可憐人。你從小被人教導摒除七情六欲,可是真的摒除了就不是人而是神了。他生在帝王家,諸多事由不得自己,還不及尋常百姓人家的孩子來得自在開懷。說起來還是我最有福氣,我一直闖禍一直有人善後,我很幸運。”說到這裏,莫小北拉起風玉樹的手,很認真地說:“尤其是能夠認識你,我很開心。”

    風玉樹聞言有些羞赧地笑了,然後他凝視著莫小北,如蚊呐般小聲說:“我想你,怎麽辦?”

    風玉樹還年輕,他的一生才剛剛開始,因此他無法預見在以後的日子裏他會不會遇見更加美好的女子,會不會有什麽事比同莫小北長相廝守更加重要,他甚至還沒有學會用更動聽的詞語打動女子,也不知道其實自己的生活中沒有莫小北未必會有什麽不同,但是莫小北知道,她用一種隔岸觀火的心情明了這一切。

    此時此刻他這樣全心全意地愛著,那麽他的愛和莫小北的被愛都是純潔的、璀璨的、永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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