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討厭燒傷病房。

    討厭那裏的氣味,濕度,位置,醫生,護士,口罩,床位,紗布……

    空氣中永遠帶著腐爛的氣味還有強烈的消毒液的味道,哪怕是隔著厚厚的口罩,還是在我的鼻尖繞之不去,惡心得讓我想吐。四周隻有微微的呻吟,看過去,隻是被燒毀的死皮還有裸露在外的漆黑,走在路上,似乎走到地獄的路上。

    姐姐醒了。將近十天的掙紮之後,姐姐終於醒了。而我也終於可以,見到現在的姐姐了。這麽久的等待,我感覺我仿佛穿越了一個世紀才看到姐姐的樣子。醫生走在我前麵,拉開了簾子,小聲地提醒我不要觸摸姐姐燒傷的位置,不要交談太久,然後退到了一邊。

    我看見了姐姐。

    姐姐真的已經是,被燒毀了。和其他人一樣,姐姐那烏黑亮麗的頭發沒有了,那靈動的眼眸此刻被繃帶包裹著,那讓無數女生嫉妒讓無數男生心儀的臉龐現在被包住,隻剩下一部分探出來的,張牙舞爪的傷疤。整個姐姐的左邊身子完全是黃色,暗黑色,血紅色的傷口和藥水,從頭到腳,都是濃烈的消毒水的味道,還有腐爛的臭氣。

    黃色的藥水在塑料膜上沉浸,這些是藥水,還是體液?我不知道,但是,看著非常惡心。薄薄的一層紗布,幾乎和姐姐的身體溶在了一起。少女曾經曼妙的身姿早已不見,隻剩下凹凸不平顏色不一皺皺巴巴的一塊塊土壘。少女最寶貴的身體,此刻卻不得不展示給所有人看,啊,不過這身體被看見了也無所謂,因為,隻會讓人感覺到惡心。

    我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麽表情去麵對,我自認為做好了足夠的心理準備,但是當我現在真的麵對了姐姐,我還是被震驚到,被嚇到。哪怕在那裏的是我的姐姐,可是我現在還是本能地想要逃走。姐姐的身體分成了兩部分,右半邊依舊美好如同美玉一樣光滑,而左半邊,已經看不出活著的氣息。

    越靠近姐姐,氣味就越濃厚,姐姐的眼睛看不到,隻有一邊的儀器代表著姐姐活著的信息。我看了一眼站在一邊的醫生,姐姐現在真的是醒著的嗎?別說是說話了,姐姐現在動都沒有動一下,醫生說姐姐的氣管被切開,現在是不能說話的。我要怎麽才能判斷,姐姐是醒著的?他看著我點了點頭,示意我可以說話,我看著姐姐,猶豫了一下,輕聲地唿喚了一聲:

    “姐姐……”

    姐姐的右手突然間動了一下,我呆呆地看著她的右手,她的右手在床上慢慢地移動著,似乎想要抬起來,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接觸姐姐,雖然說姐姐右邊沒有怎麽燒傷,但是我也不敢碰此刻如同豆腐一樣脆弱的姐姐。

    “姐姐……我在這……你不用動,我……我就在你身邊啊。”

    姐姐的右手似乎非常費力的抬了起來,伸向我的方向,她的頭輕輕地偏向這邊。她沒有表情,沒有眼淚,甚至就連脖子都不能完全轉過來,但是,她還是像我這邊,微微轉頭。她想看見我嗎?她想觸摸到我嗎?我不敢去觸碰她,我把因為我的不小心,讓好不容易掙紮過來的姐姐再次受到危險。

    “姐姐……姐姐不用動,我就在這,你醒了就好,你醒了就好。沒有問題的,沒事的,沒事的,表妹也沒有事,大家都在。姐姐你放心養傷吧,都會好起來的。”

    姐姐的手沒能抬得起來,我悲哀的看著姐姐的手僅僅抬起來不到十厘米就顫抖著放下。姐姐雖然活了下來,但是正如同她的身體,她隻有一半活了下來。姐姐現在已經極度虛弱,需要多久才能恢複,我都不知道。

    姐姐的手還在努力著想要觸摸到我,她的手在床上顫抖著,移動著,拚命想要往我這邊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

    我輕輕地伸出手,撫摸了一下姐姐右手的手背,觸摸了一下沒有傷痕的地方,久違的觸感和溫暖差點讓我流下眼淚。姐姐怔了一下,然後平靜下來,放下了手。我輕輕地撫摸著姐姐的手背,姐姐沒有動,就這麽,靜靜地躺著。

    突然,我的肩膀被人拍了拍,醫生看了我一眼,指了指門口。作為無菌病房,我確實應該早點離開。我討厭這裏的一切,這裏潮濕悶熱,充斥著濃烈的消毒水的味道,但是我的姐姐,卻要在這裏忍受著痛苦。

    “姐姐,我要先走了,我會很快再過來看你。不要害怕,我會很快再來的。”

    我不知道自己下一刻是什麽時候過來,如果可能我一定會過來。我鬆開手,姐姐突然猛地動了一下,渾身都在劇烈的抖動,右手拚命地往我離開的方向試探著。旁邊的護士趕緊走過來按住姐姐,有些埋怨的看著我,這可不是我的錯啊!我不是說了我一定會迴來的嗎?!我可沒有刺激姐姐啊!

    我立刻按住了姐姐的右手,姐姐平靜下來,頭微微地轉過來,她的喉嚨在抖動,我知道她想要說話,但是她根本就說不出來,氣體都從氣管的小口中流逝,她什麽都說不出來。我輕輕地撫摸著她,用安撫的語氣說:“沒事,不用擔心姐姐,我會迴來看你的,下一次我還會來,我不會拋下你的。”

    姐姐輕輕地搖了搖頭,我不解地看了看她,姐姐想要知道什麽,姐姐為什麽不放開我?她想要知道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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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表妹也沒事,我說過了,表妹隻是輕傷,不過這次沒有來而已,她隻是心理還有陰影罷了,等到姐姐你好起來,我會讓她來見你的。”

    姐姐依舊搖了搖頭,她慢慢地舉起右手,食指顫抖著,指向了我。她看不見,隻能聽到我的聲音,卻無比準確地指向了我的方向,我看了看我自己,我恍然大悟。姐姐,還真的是姐姐,哪怕到了什麽時候,也是姐姐。

    “我很好,沒什麽事……我能照顧好我自己,姐姐,不用擔心了。”

    姐姐放下了手,嘴角微微地抽動了一下,也許是想要露出了一個笑容吧。我後退了兩步,看著姐姐,然後轉身,離開了病房。

    姐姐依舊是姐姐,無論什麽時候都是姐姐。哪怕自己差一點死掉,哪怕自己是剛剛醒來,她所關心的,都是我怎麽樣。我擦了擦眼睛,我是哭了嗎?姐姐,真的,一直,都是姐姐啊。直到現在,依舊,擔心著我。

    明明應該擔心自己的……

    到了外麵,醫生摘下了口罩和眼鏡,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說:“您姐姐意誌力真是很頑強啊,而且很堅強,無論是多麽疼痛的時候都沒有喊過。”

    “她發不出聲音來。”

    我看了看醫生,姐姐的氣管還沒有完全恢複,怎麽可能喊得出來。醫生笑了笑,說:“也不是這樣,其它的病人,在剛開始的時候都是疼得差不多要撕開床單,但是她卻是非常平靜。嗯……這都是題外話了,您姐姐的情況還算是良好,能夠在這種燒傷情況下活下來,而且已經清醒有意識了,接下來就是恢複期了。嗯,生命危險已經沒有什麽了,在植皮和恢複過程中會比較脆弱,您應該有所了解,最重要的就是以後了,還望您做好準備。”

    說實話我也挺感謝這個醫生的,畢竟是他救了我姐姐,從各種意義上來說。

    “小風,小風!”

    我告別了醫生,身後就急匆匆地傳來了聲音,我剛剛迴過頭,視線就猛地被一團黑暗裹住,傳來了久違的柔軟還有彈性,以及少女身上帶著魅惑的香氣。好吧我得說一下,林逸然的身高絕對不能做到直接上來把我的頭包住,那麽,請告訴,林逸然,你在看到我的時候跳起來抱住我是什麽意思。

    “我聽說了,我都聽說了,在過來的路上我聯係了我認識的燒傷科醫生,他說姐姐的情況還是可以恢複的。另外我找了非常有經驗的整容手術的醫院還有醫生,並且已經找到了非常靠譜穩妥的人來照顧姐姐,你大可放心,之後的事情我全部都已經聯係好了,隻要姐姐穩定下來,之後的生活就交給我們就可以了。”

    “嗯……是,我很感動但是你現在能不能先放開一下我……”

    林逸然放開我,不好意思的後退了兩步,臉上帶著抱歉的紅暈,笑了笑,說:“對不起我有點激動了……畢竟我這麽長時間沒有看到親愛的了……嗯……姐姐也是……姐姐會發生這種事情還真是不幸,不過沒關係秦風,隻要有我在,接下來都不用擔心!”

    林逸然看了一眼病房,然後看了看我,說:“秦風,你剛才看了姐姐嗎?”

    我點了點頭,說:“是的,我剛才去看了,沒有去機場接你真是對不起。我也是早上剛剛接到通知知道姐姐有了意識,就趕過來了。”

    林逸然搖了搖頭,說:“沒事的小風,我知道的,現在姐姐比我更重要一些,我也是在這裏生活了好久,不需要接我的。所以現在姐姐怎麽樣,我也是剛在底下看了一下姐姐的病曆,嗯,隻能說……嗯……姐姐現在……好可憐啊。”

    林逸然的神色有些尷尬,她也許在擔心我。我歎了口氣,坐在一邊的長椅上,說:“沒什麽好不好的,姐姐有了意識能夠活下來我就已經滿意了,當時有一段時間,我都在害怕姐姐會不會去世,現在我已經鬆了一大口氣。”

    林逸然點了點頭,坐在了我身邊,看著病房,低聲說:“在我離開的時候,發生了好多事情啊……”

    “對不起,逸然。”

    我在她身邊,打斷了她的話。林逸然愣了一下,然後笑了笑,說:“怎麽了,為什麽要道歉啊親愛的。沒有關係的,秦風,你如果說上次的事情的話,我並不怪親愛的。我之前說過,我不想用婚姻束縛住小風,如果你覺得不想要和我結婚而走開,我隻會感覺到一丁點的痛苦哦……真的……隻是一丁點……嗯……但是,秦風,這次,既然你主動說了訂婚的事情,還是希望,你能夠負起責任來啊。”

    林逸然笑著看著我,然後輕輕地舉起了左手,我看到,左手的無名指上,之前的那枚訂婚的戒指,隨著主人的動作,反射著溫暖的光。我看著林逸然臉上的笑容,點了點頭。沒錯,這是我自己的決定,我自己要和林逸然結婚,和別人都無關。我送走了秦嵐,一晚上的夢可以醒來了,我和我自己喜歡的女人說了喜歡,已經足夠了,以後,我和秦嵐,不會再發生什麽事情了。

    我看著我身邊的女孩,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林逸然輕輕地笑了,踢著腿,抬起頭,說:“以後我們就一起照顧姐姐好了,我已經準備好所有了。親愛的你要去外麵的話,姐姐還不能移動的時候,就由我來照顧姐姐,等到姐姐差不多可以活動了,我就安排她去盡可能整容恢複到以前的樣子,就算是不能完全恢複,也要讓姐姐能夠出門。然後,我和她就去找親愛的,在外麵或者是國內安定的生活就好了。啊……這麽想想真的好幸福啊……嗯……我以後還要買一隻狗!嗯……親愛的你喜歡什麽狗呢……”

    “我的話……柴犬。”

    我看著病房的門,迴答。

    “那就是柴犬好了……雖然我更喜歡薩摩耶……不過還是要養親愛的喜歡的狗這樣就可以讓親愛的去照顧它了!”林逸然笑著說,眼神裏麵,洋溢著滿滿的憧憬和幸福,對她來說,以後的幸福,可能就是這樣吧。

    “姐姐的話不用擔心,我聽說親愛的不讓別人照顧,那麽就讓親愛的來照顧嘛。親愛的也不用做什麽,隻要親愛的喜歡,一直呆在家裏就好,隻要有我在,親愛的什麽都不用擔心。我會打點好一切的!”

    (諸位!關於新坑我的想法還沒有決定下來,目前有兩種選擇,一個是我的新坑,關於大學生活的,辯論為主題,和弟控姐姐世界觀相同的《戀愛x選舉x辯論賽!》。另一個是耀星祭時候寫下的和落第騎士英雄譚差不多的戰鬥日常類小說《劍之少女的決鬥壇》。各位可以都去看一下,然後選擇你最想要看下去的一個,在弟控姐姐的評論區中迴複,我會選擇人氣最好的一本更新下去,謝謝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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