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返迴巡撫衙門,嶽肅這一迴在正堂升堂,龍虎狗三口銅鍘擺於公案右側,差役兩旁站定,給朱恭枔、趙文安排了椅子落座。嶽肅居中而坐,將驚堂木一敲,大聲喊道:“帶人犯毛勝、顏寰。”


    不一刻,毛、顏二人帶到,左右“威武”一聲,都不等差役動手,兩個小子便主動跪倒在地。“小的參見大人。”


    衝上嗑完響頭,這才看到坐在下手的朱恭枔和趙文,二人自以為救星到來,又慌忙給世子與趙公公磕頭。“小王爺,您來了就好,一定要救小的們走啊……”


    朱恭枔怎會管這班人死活,冷冷地說道:“無用的殺才,本番隻是叫你們教訓邱老四一頓,爾等為何要出手打殺?”


    這句問話,隻是朱恭枔要給自己洗脫主謀殺人的罪名,毛、顏二人還以為是小王爺有心迴護,要把大事化小,連忙苦著臉說道:“小的也沒想殺人,隻是想捅上邱老四兩刀。結果也沒得逞,那裏早有埋伏,我等剛一出手,就讓巡撫衙門的人給擒了。”


    朱恭枔一直不知二人是如何落網的,先前還以為派人滅口時,正好與嶽肅派去提人的差役碰了頭,現在聽了這話,方才如夢方醒,是墜入嶽肅的甕中。心底暗吃一驚,瞥眼瞧了瞧嶽肅,心眼活動半天,才說道:“你們這些殺才,做事就是糊塗,本番不管了,就看嶽大人怎麽處置吧。”同時,他心中也打定主意,就算嶽肅傳那個邱老四來對質出城的事,自己隻要矢口否認,量也不能將自己如何。


    毛勝、顏寰聽朱恭枔說不管了,這才明白過來,主家的意思,什麽都讓自己來背。二人心下合計,這事該怎麽辦,也不知認下之後,會不會掉腦袋,要是死不了,倒還好說,小王爺能賞下一大筆錢,後半輩子都不用愁了。怕隻怕,一旦要殺頭,可如何是好。不過,要是不認,就說是世子主使,世子是皇親貴胄,也不一定有多大事,到頭來自己不僅搭上腦袋,還得連累滿門老小。


    衡量一番,二人說道:“嶽大人,小王爺確實是叫我們教訓邱老四,我們也就是想捅他兩刀,並非是意圖刺殺啊。”


    “毛勝、顏寰,你二人刺殺邱老四,都已人贓並獲,簽字畫押,鐵案如山。之前你二人供述,此乃世子主使,若果真如此,便是從犯,可罪減一等,免爾一死;若所言有假,按前番供詞所述,便是誣陷世子主謀殺人,罪加三等,誅滅滿門。”


    他倆的心思,嶽肅如何看不出來,見二人心有疑慮,擔心滿門被王府所害,想承擔所有罪責,嶽肅幹脆直接把他們的後路給斷了。你要是繼續咬住是朱恭枔主使,我可以不殺你二人,以及你二人的全家,要是敢自行認罪,我這邊就按朝廷律法,直接殺光你的滿門。


    這種赤裸裸的恐嚇,也是對犯罪分子最好的打擊。


    明朝的法律就這點好,用嚴刑峻法壓著你,不讓你在公堂亂指亂咬,一旦簽字畫押,查明所言有須,就按誣陷罪判處,誣陷別人什麽罪名,便自加三等。


    主謀殺人就是死罪,再來個罪加三等,可不就是抄家滅門。毛、顏二人一聽這番言辭,當下可慌了,這要是不承認先前的供述,還得滅門。‘嶽剃頭’的大名,他們也是聽說過的,那真是砍誰頭就砍誰頭,一點不留情麵,現在想自背黑鍋,都不給你這個機會。


    這一來,承認誣陷,馬上就得全家被殺,繼續咬著小王爺,成了唯一的生機,大不了案子一結,馬上離開洛陽城,或許還死不了。當下二人立刻說道:“迴大人,前番供詞,半句謊言沒有,確是小王爺指使我二人去殺邱老四,還言明事成之後,定有重賞。”


    “胡說八道,我隻是說,讓你們教訓教訓邱老四,何曾主使你們殺人。你二人為逃罪責,胡亂指栽!”朱恭枔大聲說道。


    “小王爺,您親口說的話,可不能不認賬呀。我二人與邱老四無冤無仇,為何要去殺他,還不是聽了您的吩咐。嶽大人,還請您明鑒啊。”毛、顏二人也是大聲嚷道。


    “本番也沒說你二人與邱老四有過節,而且也承認讓你們過去教訓他,但並沒有讓你們殺了他。我不過是前曰,想吃糖葫蘆,讓人私下去買,結果吃出個蟲子,心中惱怒,想讓你們教訓他一頓。你們自己領會錯了意思,與我何幹?”朱恭枔言辭鑿鑿地說道。


    “小王爺,您可不能昧著良心說話呀,您就是讓我們去殺邱老四,何曾說過隻是教訓呀。要是那樣,我們也不至於帶刀去了。”毛、顏二人急的都要哭了。畢竟他二人也害怕嶽肅信了朱恭枔的話,真給定一個誣陷殺人,罪加三等。


    三人不停地推諉,嶽肅在上,心中冷笑,他現在要的就是這個效果。要是馬上結了案,可真就沒有戲唱了。這等事,即便朱恭枔真的認了主謀殺人,也輪不到他嶽肅處置,反而要直達天聽,或是申斥,或是交宗人府。隻有這樣拖著,才能輪到嶽肅來審。


    兩下爭執不斷,這時,有名差役跑到門口,這差役穿的獄卒的服色,滿臉的慌張,“大、大人……牢裏……出……出大事了……”


    “嗯?”嶽肅眉毛一掀,說道:“看你嚇的,能出什麽大事,過來說話。”說著,向那獄卒招了招手。


    獄卒跑到嶽肅身邊,壓低聲音,嘀咕了一番。嶽肅聽罷,怒道:“胡說八道,哪來的冤魂索命,這鬼神之說,皆是無稽之談。那人死了也罷,似這等喪盡天良之輩,不出兩曰,我也想用狗頭鍘將他鍘了!”


    說完,嶽肅站起身來,衝著朱恭枔一拱手,又道:“世子,下官的大牢之內,出了點事,現在要去瞧瞧,您和趙公公,暫且寬坐,我去去就迴。”


    “嶽大人請便。”朱恭枔和趙文也衝著嶽肅一拱手,心下都在嘀咕,不知大牢裏出了什麽事。但聽嶽肅的口氣,好像是鬧鬼,出了人命。


    嶽肅出了正堂,並沒有朝大牢方向走去,而是打發走獄卒,穿過後衙,奔後宅去了。來到中進,正好看到楊奕山和金蟬堵在花廳門口,像是和鄒佳仁父子說些什麽。


    他快步走了過去,大聲招唿道:“恩師,你們吃完了呀?”


    鄒佳仁見嶽肅到來,原本沉著的臉,露出一點顏色,但仍是略帶諷刺地說道:“都快申時了,能吃不完麽,茶水也喝了三壺。秉嚴啊,你這是去了哪裏?”


    嶽肅一拱手,說道:“讓恩師久候,實在過意不去,隻是前麵出了點案子,著急去審,忘了時間。”說話間,走到花廳門口,做了個請的手勢,又道:“恩師,咱們裏麵說話。”


    他的身份,終究在那裏擺著,也就是和鄒佳仁有師生關係,才如此客氣,要是換做他人,連解釋都不需要。鄒佳仁也懂得分寸,就算是嶽肅的座師,也同樣是嶽肅的下級,人家麵子上過得去,你在倚老賣老,就說不過去了。點點頭,說道:“原來如此,公務要緊,秉嚴無需自責。但不知是出了什麽樣的案子?”


    “不瞞恩師,學生上午不是說過,要提賣糖葫蘆的邱老四前來認人麽,結果差役去時,碰上有人意圖刺殺邱老四,兩下動起手來,我的人將兩名刺客全部活捉。帶迴來一審,方知是周王世子派去的人。”嶽肅嘴裏一邊說,一邊偷眼看著鄒楓的表情。


    鄒楓聽了前半句,是神情緊張,集中精神傾聽,當聽到刺客被擒,又供出的小王爺指使時,嚇得差點摔倒在地。這一切,嶽肅瞧得清楚,但絲毫不動聲色,接著又道:“得了二人的口供,我這邊又親自去了趟周王府,將世子請到衙門,現在兩邊正當堂對質呢。”


    這話講完,鄒楓又是一顫,好在鄒佳仁比較冷靜,說道:“秉嚴,不知現在對質的結果如何?世子是否承認?”


    “現在二人一口咬定,說是世子指使,而世子卻隻承認,是讓二人去教訓一番邱老四,並沒打算取其姓命。若換做別人,我定當動刑逼供,可那是周王世子,皇親貴胄,怎可輕動。所以甚是為難,想到此和恩師商量一下,看有何對策。”嶽肅淡淡地說道。同時,仍然注視著鄒楓的舉動。


    鄒楓當聽完這番話,懸著的心才算落下,籲了一口氣。不過他的一舉一動,絲毫沒有逃出嶽肅的眼睛。嶽肅跟他說這些,其實又是試探,現在已能肯定,鄒楓絕對和世子一起出過城。順著這條線,想要查個水落石出,絕非難事。


    鄒佳仁見嶽肅征求他的意思,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應對,隻道:“秉嚴你執法如山,至今為止,沒有什麽破不了的案子。為師較你愚鈍,連你都沒有辦法,為師就更沒有什麽好的主意了。周王世子,那是金枝玉葉,就算證據確鑿,都不能擅自責打,何況現在隻有一麵之詞。難啊……”說著,鄒佳仁故意歎了口氣“恩師不必歎氣,這案子說難也難,說不難也不難,其實一切都已經明朗。且讓學生給恩師剖析一番,十月初一那天,世子帶人擅自出城,縱馬撞死人命。為了擔心走漏風聲,迴府之後,匆忙將當曰扈從全部殺死滅口。誰料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出城之時,扈從的馬匹碰到了邱老四,於是邱老四可以清楚地記得,世子的相貌。本部院訪得此事,怕是有人不慎泄漏出去,被世子得知,所以世子著急殺人滅口,派人刺殺邱老四。一切都是這樣的明顯。差的隻是最後的鐵證……”


    嶽肅自顧自地說道,像是絲毫沒有將鄒佳仁當成外人。


    鄒佳仁跟著點頭,說道:“話是這麽說,即便真是如此,那鐵證又要去何處尋覓?總不能憑借推斷,就去定周王世子的罪呀。”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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