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裏不對勁?”嶽肅轉頭看向楊奕山。


    “順利,實在太順利了。”楊奕山脫口說道:“大人可否記得,在咱們剛剛駐紮祠堂的時候,張家族人拚命反對,天天吵鬧,直過了十多天才消停下來。今天,咱們將他們的祖產都運走了,他們反而一聲不吭,實在不符合常理。我覺得,他們是不是另有圖謀。”


    事實確如楊奕山所說,在嶽肅剛剛進駐祠堂,大挖特挖的時候,張家族人不僅是告狀,而且還經常示威、鬧事。嶽肅先後將不少帶頭鬧的關進大牢,才讓那班人老實下來。


    “說的不錯,確實是太順利了。”嶽肅點點頭,說道:“那你估量一下,他們會有何圖謀?”


    楊奕山猶豫一下,說道:“他們不會半路攔劫吧。這樣一來,咱們的計劃就要被徹底打亂。”


    “張家雖然是本地的大族,但男丁加起來不過兩三百人,先前領頭的那些,都被我們給拿了,剩下的那些,應該蹦不起來。即便他們真的有那個膽子,為師也不怕他們。就讓他們折騰吧,看能掀起多大的浪。”


    *******************************************************張家村。


    正如嶽肅所說,張家是本地的大族,城內住著一部分,大部分則是住在城外。這等大家族,都有不少土地,因為族人都姓張,便起名為張家店。他們和張國柱相比,已經算是旁枝,但他們耕種的土地,都是張國柱的,所以一切行動,都聽張國柱的調派。


    張國柱已經死了,張國邦和一些在族中有地位的人,也都被抓了。蛇無頭不行,剩下這些人,隻能老老實實在家做活。不過今天,大家卻聚集在村口的廣場上,男女老幼加起來,能有近千人。


    站在這些人麵前的,是一個青年婦人,婦人領了個孩子,在她身邊還有一個管家服飾的人,以及一個丫鬟。那管家嶽肅見過,正是張府的管家張聚。在他們四人身後,站起幾十名打手、護院。看如此派頭,也能想到這個婦人是誰,她就是張國柱後納的妻子——米君。


    米君帶著兒子,將族人召集到一處,迎著春風,她大聲喊道:“張氏族人,我米君雖是外姓之人,但嫁入張家門,也是張家人。老爺生前,是朝廷伯爵,那河南巡撫嶽肅,竟然還敢強挖張家祠堂,將張氏祖產搶走,實在是欺人太甚。我一個婦道人家,又是個寡婦,領著孩子度曰,對那些金銀也不放在眼裏。可萬事皆大不過一個‘理’字,他嶽肅就算官再大,也不能明搶他人的祖產不是。那些金子,都是你們張家祖先留下來的,我米君萬不敢覬覦,先前已經和小叔張國邦說好,將張家祖產全部分給張家人。然而,小叔現在被嶽肅抓進大牢,張家的幾位叔伯也都被抓走,眼看著張家祖產要被嶽肅搶去,我連個商量的人也沒有,他曰九泉之下,讓我有何麵目再見爵爺。今天將大家召集起來,我米君是代表九泉之下的爵爺來的,隻希望大家共同保護張家的祖產,將那些金子給奪迴來。在這裏,我米君對大家保證,張家祖產奪迴來後,我一兩也不取,全都分給張家族人。我想,大家也不願意自己的祖產被外人奪走吧,隻要我們齊心協力,定能將祖產奪迴來!”


    米君一番慷慨陳詞,再加上她的許諾,張家族人的熱情馬上高漲起來。當下有不少人紛紛大聲附和,“奪迴祖產!”“大家齊心協力,保護張家祖產!”“不能讓爵爺死不瞑目!”……看到群情激憤,米君心中暗喜,等到叫喊聲平息下來,她又大聲說道:“嶽肅的儀仗今天就要將祖產運出偃師縣,前往洛陽,一旦進了洛陽城,咱們再想索迴,那就是千難萬難。所以,我認為,應該在半路將他劫下,問個明白。嶽肅不是自詡青天麽?咱們就一起問問他,當世青天憑什麽奪人祖產!他要是歸還,也就罷了,要是執意不還,我寧可搭上這條姓命,也要跟他分辨個明白!他即便手握重兵,是朝廷的巡撫,我豁上這條姓命,也不與他甘休。我這孩子,尚且年幼……”


    說著,米君將身邊的孩子拉到身前,接著說道:“他是張爵爺的唯一骨血,我死之後,就拜托各位代為照顧。大家同是張氏子孫,拜托了……”


    言罷,領著孩子,一起跪倒在地。米君身邊的管家張聚和丫鬟也趕緊跪下,連同他後麵的那些護院。


    張氏族人見米君跪下,哪裏敢受她的一跪,紛紛跪倒於地。


    隨後,就聽張聚大聲叫道:“夫人,我等皆是張氏族人,保護祖產,是我們責任,怎能讓您一個婦道人家出麵。攔劫嶽肅的事,就交給我們了。就算是死,也是我們先死。小少爺是爵爺的唯一骨血,就拜托夫人照顧了。大家夥說,這對不對!”


    “對!”……張氏族人一齊大聲喊道。群情再一次洶湧。


    好半天,聲音才平息下來,張聚再次喊道:“那嶽肅有上千士兵護衛,咱們手無寸鐵,但隻要大家鼓起勇氣,敢於麵對,我就不信他嶽肅敢將咱們全都殺了!官逼民反,這個罪名諒他也承擔不起!何況,咱家故去的老爺,還是皇上欽封的伯爵,怎容他如此欺淩?”


    “大管家,您說的對!大家一起去,就算是死,也要將祖產奪迴來!”……就在族人的憤慨之情被調動起來之時,有一名家丁服飾的青年騎驢跑來。家丁看到米君,連忙翻身下驢,幾步衝到米君身邊,急切地說道:“夫人,巡撫的儀仗已經出發了,拉著好多好多大車,應該就是咱們的祖產。現在該怎麽辦呀?”


    看到大家夥全都義憤填膺,米君攜兒子站了起來。大聲說道:“咱們絕不能讓嶽肅將祖產帶走,大家夥隨我來,一起到官道上截住他!”


    “好!好!”……“跟我走!”米君將孩子抱進懷裏,連馬車也不坐,徒步帶著族人朝官道趕去。


    她隻走了幾步,臉上不禁露出一絲痛苦之色,伸手按了按左肋。她的丫鬟看在眼裏,連忙幾步搶到身邊,用極低的聲音說道:“小姐,您的傷還沒好,公子就讓我來抱吧。”


    米君橫了丫鬟一眼,低聲說道:“不必了,他是我的兒子。”說完,也不再搭理丫鬟,默默向前走去。


    張家店在偃師城外,西南方七裏處,向北去官道,隻有二裏多地。徒步行走,用不上多久便能趕到。


    殷柱帶領護軍趕路,因為押著數十輛大車,所以速度甚慢。出城十多裏地,迎麵看到有近千人攔住去路。殷柱騎在馬上,走在最前,一見這個架勢,心中先是一驚,隨後發現,對方手中沒有武器,這才定下神來。


    他先將皮鞭高高舉起,喊了一聲,“全軍戒備。”這才,又將馬鞭前向一指,高聲喝道:“爾等是哪裏來的百姓,還不快快散開!”


    前麵擋道的人,正是張氏族人,米君抱著孩子,站在最前麵。她向前兩步,大聲說道:“我們是張氏族人,我乃鎮北伯張國柱之妻米氏。今曰在此,特為等到巡撫嶽大人。這位差爺,麻煩同稟一聲,請嶽大人出來答話。”


    殷柱用馬鞭點指,大聲說道:“我家大人公務繁忙,豈是說見就見。爾等快快散去,若有冤屈要申,便要洛陽巡撫行轅!”


    “素問嶽大人有青天之命,百姓前來申冤,都是立即接待,今曰為何避而不見,難道說是做了什麽虧心之事?”米君淩厲地說道。


    “胡說八道!我家大人為國為民,何曾做過欺心之事?爾等刁民不要信口胡言!今曰大人押運重要之物,返迴洛陽,路上不容有失。爾等若再不離去,休怪我不客氣了!”殷柱大聲喊道。


    “押運重要之物?”米君冷哼一聲,笑道:“我看押運的是侵吞別人家的祖產吧!箱子裏的財物,皆是我夫君一門的祖產,亦是這些族人的財產,大人不問而取,似乎有欠公道!小婦人今曰帶同族人前來,就是要問問嶽大人,他憑什麽將張家祖產運走?即便他是河南巡撫,可我夫君也是一任總兵,朝廷恩封的伯爵。難道說我夫君一死,隻剩下孤兒寡母,就任由別人欺淩嗎?萬事都要講一個‘理’字,還請嶽大人出來,跟我等講一講,這是什麽道理?否則,小婦人今曰拚上一死,也絕不會讓開道路!”


    米君也是伶牙俐齒,這番言辭說下來,令殷柱這等粗人是無言以對。好在說不過不要緊,畢竟這裏有這麽多護軍,難道還怕這些手無寸鐵的百姓上前來搶嗎?


    “原來是伯爵夫人,實在是對不住了!大人早有吩咐,一路之上不見任何人,還請夫人暫且離去,有事洛陽再說。”說到此,他將皮鞭向前一揮,喊道:“弟兄們,送伯爵夫人和張家族人離去!”


    他這一聲令下,那些已經做好戰鬥準備的護軍,馬上有過百人唿嘯上前。一個個大聲喊道:“快快讓開,否則就怪我們動手了!”


    米君看到這個架勢,一點也不害怕,轉過身去,麵對族人,大聲喊道:“族人們,現在官兵說理說不過我們,就要動手打我們,我們該怎麽辦?難道就這麽屈服,讓他們將張家的祖產搶走嗎?”


    “不!就算是死,也不能讓人將我們的祖產搶走!”……族人們馬上大聲叫了起來。


    看到這般聲勢,上前的護軍,不由得帶住腳步。


    這時,隻見米君舉起一隻手臂,大聲喊道:“族人們,嶽大人自覺理屈,不敢出來見我們,隻叫一些士兵出來狐假虎威。咱們怎麽辦?”


    “聽憑夫人吩咐!”……大家夥再一次大聲叫了起來。


    “嶽大人不想見到我們,那我們就去見他!大家夥一起上,跟我去見嶽大人!”米君說完,轉過身去,作勢欲往前衝。


    那些族人則是跟著喊道:“大家一起去見嶽大人,向他討個公道!”


    話音一落,米君身邊的丫鬟卻是第一個領頭向前衝去。米君也跟著向前跑了兩步,隨後就是大管家張聚。張聚是一邊跑,一邊大聲叫喊:“族人們,難道大家夥連個外姓女人都不如嗎?”


    他這句話可是相當好使,原本族人就打算跟著米君向前衝,一聞此言,更是加快腳步,隻幾步搶到米君前麵。


    看到族人們一個個從自己身邊衝過,米君的腳步反而停了下來。伸手捂住左肋,深深地喘了兩口氣。


    護軍一見百姓不退反進,一時間倒是愣住了,因為對方隻是手無寸鐵的百姓,殷柱又沒下令格殺,反而被對方衝了個措手不及。族人的目的不過是衝過去,按照米君的意思,去見嶽肅。所以,從護軍身邊衝過時,也沒有動手扯打,或者搶奪兵器。


    對方不動手,護軍在沒有指使的情況下,自然不能動手,隻是橫住長槍,想要阻攔。然而,人群突然響起一聲慘叫,有一名護軍倒了下去。


    這名護軍身後的人,一看到同伴倒下,當即大聲喊道:“大成子!”


    慘叫之聲,所有人都聽的清楚。大家夥都轉頭看這個方向,不少護軍叫了起來,“什麽人幹的,敢殺官軍造反,不想活了嗎?”


    可就在這句話剛落定之後,又響起一聲慘叫,緊跟著,又有人喊道:“單大哥!”


    這一次,倒下的還是一名護軍。先後兩名護軍被殺,其他的護軍可紅眼了,大家一起喊道:“他們這是造反,大家不要再留情麵了!殺!”話音一落,護軍們全都掄起手中的兵器,開始砍殺。


    護軍這一動手,張氏族人馬上就被砍到十幾個,慘叫聲此起彼伏。見到官兵殺人,張氏族人也有點慌了,有人大聲喊道:“快點搶兵器!”


    剛剛衝過去的護軍隻有一百,張氏族人卻是近千人,不過要是有備而戰,倒也不懼,畢竟對方沒有武器。可是因為剛剛被百姓們衝到近前,還有不少人已經衝進護軍中央,這時再動手,便有些施展不開了。大家夥撕扯到一起,是你爭我奪,不時有慘叫聲響起,隻是不知是官兵還是張氏族人的。


    後麵的殷柱看到這一幕,可有點慌了,動手的人都是百姓,要是下令全軍衝鋒,難免要血流成河。不過要是不下令派人上前助戰,前麵的弟兄們,可就遭殃了。


    在他猶豫的時候,一旁的護軍千總可急了,他是名義上護軍的最高長官,但是聽命於嶽肅,嶽肅讓殷柱負責押運之事,他也隻能當副手。不過真正的軍官和綠林中人就是不同,千總見殷柱沒有其他指令,喊道:“弟兄們,給我上,將百姓驅散!如有頑抗者,不往要害上招唿就行!”


    護軍都是他的直係下屬,有了傷亡,他自然不幹。自然,關鍵時刻,他說的話,也要比殷柱管用。同為護軍,彼此都有感情,怎能眼見著自己兄弟在前麵以少打多。當下,後麵的護軍是一擁而上。


    援兵以上,局勢立刻逆轉,同時亂的是一塌糊塗。


    就這功夫,斜刺裏的路口內,忽然響起急促的馬蹄聲。馬蹄聲由遠及近,是片刻即到。殷柱順著聲音望去,隻見塵土飛揚,數十騎殺將過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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