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肅斷案多年,兩輩子見過屍體無數,即便沒有仵作,也能判斷個大概。從張國柱的屍體上看,既不是中毒,也不是暴病,若說是被刺殺,應該也沒有什麽可能。張國柱是行伍出身,功夫肯定不錯,家中護院眾多,想要刺殺談何容易。而且,刺殺之後必然留下血跡,張家的人豈會看不到。


    嶽肅退後幾步,看向張國邦,說道:“爵爺臨死前,不知有誰在他身邊,可有郎中來診過病?”


    “迴大人,小人是爵爺的堂弟,住在外房,並不在府上居住,這事的詳細,隻有嫂子與府上的管家知道。”張國邦說道。


    “那請將管家叫來。”


    管家張聚就在靈堂之內,聞聲走了過來,嶽肅將剛剛問張國邦的問題,重新問了一遍,張聚如實迴答。“大人,老爺是死在書房,病故的時候,並無人在場,夫人是給老爺送參湯時發現老爺故去的。當時夫人一見到老爺的屍體,就暈倒在此,至今病在床上,還不能下地。老爺故去前,身體顯得很硬朗,沒請過郎中,死後請郎中來看過,說是暴病而亡,具體病症,倒看不出來。”


    單從麵上,嶽肅也看不出張國柱的具體死因,但嶽肅明白,不論是張國柱的死,還是司馬晨的死,應該都和那幅仕女圖有關係。張國柱生前既然總去祠堂,還對著靈位觀看仕女圖,想來其中定有玄虛,不如先去祠堂看看,或許一切的答案就能解開。


    嶽肅當即說道:“聽聞張家有個祠堂,張爵爺下葬之後,靈位就會進入祠堂吧。”


    “是的,大人。”張國邦點頭說道。


    “那就帶本部院去瞧瞧。”嶽肅一轉身,直接朝外麵走去。


    張國柱已經不在,以嶽肅的官職,還不是說去就去,誰敢阻攔。張國邦與張聚隻能陪著,一起前往祠堂。


    祠堂與張府不遠,很快便到,進了庭院,來到祠堂大廳之內。這裏麵供著張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在牌位下是大理石的底座,底座中央鑲嵌著一塊玉璧,玉璧上好像可有一些字。


    嶽肅走到近前,俯身看去,這一看可不要緊,他心頭登時一顫,因為這玉璧之上,正好刻著一首《念奴嬌赤壁懷古》。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端端正正,正好一百個字,以橫十豎十排列。一幅仕女圖上有這麽一首詞就顯得很不搭調,祠堂之內刻這麽一首詞,不更顯得不倫不類,要是你的祖先是蘇東坡倒還好說,可你家姓張,和蘇老爺子有什麽關係呀。


    嶽肅聽金蟬說過,張國柱曾在這裏坐著,一邊看仕女圖,一邊用手去按玉璧,於是他也好奇地按了一下玉璧,略一用力,手指觸碰的那個“三”字,竟然凹了進去。


    “嗯?”看到如此情景,嶽肅馬上反應過來,這玉璧應該是一個機關。他又接著按,很快將一百個字全部按了進去。結果玉璧上的“字”又重新彈了出來,顯然是錯了。


    仕女圖上有這首詞,玉璧上的這首詞又是個機關,嶽肅豈能聯想不到,要想打開這機關,必須要著落在這幅仕女圖上。可仕女圖和機關有什麽聯係,打開機關,裏麵又會出現什麽,嶽肅卻不清楚。


    當下嶽肅問道:“張國邦,你可知道這玉璧是做什麽的?”嶽肅說完,一雙眸子緊緊盯著張國邦。


    張國邦猶豫一下,說道:“這個我也不知道。”


    從他的神情內,嶽肅怎會看不出他在撒謊,但嶽肅並沒有揭穿,而是轉頭喊道:“金蟬,將畫拿來。”


    金蟬從包袱裏取出仕女圖,呈給嶽肅,嶽肅將畫展開,說道:“張國邦,你可認識這幅畫。”


    張國邦一見的這幅仕女圖,眼睛登時一亮,隨後小心地說道:“見過,這應該是我兄長的珍藏。此畫為何會到大人手裏,這是我堂兄的遺物,不知大人可否歸還。”


    嶽肅微微一笑,說道:“這玉璧上的一首詞,和這幅是仕女圖上的詞一模一樣,也不知這二者是否有聯係,還請賜教。”


    “這個……”張國邦猶豫一下,說道:“我不知道呀。”


    “哦……”嶽肅點點頭,又道:“那這幅仕女圖不知對府上可有什麽用處?”


    “這是大哥的珍藏,全做緬懷之用。”張國邦小心地說道。


    “張爵爺留下的遺物眾多,也不差這一幅畫來緬懷。這幅仕女圖與偃師縣原任縣令司馬晨的死,有一定聯係,既然對府上沒有他用,就留在本部院這裏,充作呈堂證物吧,等案件告破,一並上交刑部。”嶽肅說完,將畫卷了起來。


    張國邦一看嶽肅不給,臉上馬上露出焦急的表情,說道:“大人……這……這……這是我張家祖上傳下的畫,即便堂兄亡故,也不能流落在外。還請大人賜還。”


    “剛剛你不是說,這幅畫對你張家沒有什麽用麽,可這幅畫對朝廷卻很有用,要靠此畫追出害死司馬晨的兇手。要不這樣,等到此案一破,本部院再將畫歸還就是。”嶽肅淡淡地說道。


    “可是……大人……這案子要是永遠不破……那畫難道就永遠不還了……總得有個期限吧……”張國邦著急地說道。


    “本部院為官以來,破案無數,區區一樁命案而已,怎會永遠不破。不過話說迴來,這樁案子涉及到朝廷命官,要是一時間真的破不了,這證物還就真不能歸還,什麽時候案件大白,什麽時候就還。不過你也放心,如果這樁案子到本部院死的那一天還無法查出的話,定會立下遺囑,讓人送還張家。”嶽肅平淡地說道。


    張國邦聽了嶽肅這話,肺差點沒氣炸了,暗道:“要是破不了,就等你死那一天還,你比我年輕將近二十歲,等你死了,我還不早入土了。”


    心裏著急,可有沒有辦法,官字兩個口,嶽肅是河南巡撫,這裏最大的官,他說什麽還不就是什麽。“大人……您這……您這不是……蠻不講理麽……”


    “張國邦,你說話可要注意點,我念你剛剛喪兄,適才之言,不與你計較。但是這幅畫,本部院在兇案未破之前,是絕不會歸還的,你還是祈禱,本部院能夠早一天破案吧。”說完,嶽肅拿著畫,迴身就走。


    “大人……大人……”


    不管張國邦怎麽喊,嶽肅也不迴頭,直接離去。迴到縣衙,嶽肅一個人在後堂思量起來,推理線索。


    司馬晨和張國柱的死,已經明朗,全是因為這幅仕女圖,仕女圖和張家祠堂內的機關有關,想來肯定是機關之內藏有什麽寶物,要不然張國邦也不會如此著急。


    能是什麽寶物呢?


    看張國邦的表情,多少應該能知道一些,動刑逼供也不是不可,但現在還沒到這一步。因為一旦這樣做,很可能會被外人認為,自己是覬覦張家的財物。


    因為這張圖,司馬晨死了,張國邦也死了,現在這張圖在自己手中,有心人難保不會來找自己下手,幹脆,來一個引蛇出洞不是更好。


    第二天,嶽肅下令啟程,前往洛陽。照舊讓金蟬、李忠帶人,在城內繼續盯著。不過卻將殷柱留在身邊。


    嶽肅這一走人,張國邦又急了,現巴巴趕來,問嶽肅為什麽不留下破案,嶽肅一句就給他頂了迴去,“本部院曰理萬機,哪有那麽多功夫在偃師縣逗留,案子容後再說。”


    “大人……這案子您要是暫時不過問的話,您不能將圖先行歸還,等到哪天用上,再來討要便是。”張國邦小心地說道。


    “你不是說了麽,這幅畫除了緬懷之外,也沒其他用處,著什麽急呀。本部院這邊代為保管,先琢磨琢磨,你放心,本部院既答應歸還,早晚就一定會還的。好了,你別耽誤本部院的時間了,趕緊走吧。”


    “這……”


    嶽肅直接逐客,然後提兵趕往洛陽,一進洛陽,仍是住在原先的巡撫行轅。知府施桐少不得親自迎接,在行轅大廳落座之後,嶽肅直接詢問起梁茂生是否落網。


    施桐最怕嶽肅問起這事,結果還是上來就問,吱吱唔唔地說道:“大、大人……下官已經派兵去過官渡鎮了,到那一打聽,梁茂生早就搬家了,現在誰也不知他的去處。下官發下海捕文書,張榜通緝,隻是現在還沒個消息。”


    這一邊人也沒抓到,案子越來越令人犯愁,不過嶽肅也知道施桐是不敢懈怠的,沒有責備,讓他自行離去。施桐本以為至少會被狠罵一頓,實在是沒想到,今天嶽大人心情這麽好,連狠話都沒說一句。


    ******************************************************在偃師縣南門四十裏外,有一處山坳,河南全境都是一馬平川,能有這麽個地方,實屬不易。這山坳連綿數裏,成弧形,口子那邊是一望無際的樹林。當地人稱這座山為玉龍山,因為在冬天下雪的時候,這座山的形狀像是一條蜿蜒地白龍。


    玉龍山坳這個地方,平常很少有人來,傳聞林子深處有一座白娘娘廟,白娘娘時常顯靈,凡進去的男子都是有進無出,這一傳十、十傳百,也就沒有有再敢進去了。


    這天晚上說來也怪,竟然有數百男子進入山坳,這幫人都帶著兵器,看來並不害怕白娘娘。


    口子處的樹林很深,這些人走到四更,才算到了盡頭,放眼是一座破敗的廟宇,不過這座廟倒是很大,想必定是那座白娘娘廟。


    這幫人中,為首之人,要是金蟬和李忠見到,一定會認識,這是不是別人,正是王啟龍。在王啟龍身邊,還跟著張天師和曹格。眾人走到娘娘廟前,曹格上前敲門,隻瞧了幾下,就聽裏麵傳出一個聲音。“龍門飛甲!”


    “斬龍奪天!”王啟龍隨即大聲說道。


    “斬龍台上幾炷香?”裏麵再次有人說道。


    “玄武堂下四炷香!”王啟龍說道。


    “原來是王舵主。”話音一落,廟門打開,一名漢子站於門首。


    王啟龍看了漢子一眼,說道:“葉先生已經到了。”


    漢子答道:“已經到了許久,一直等候王舵主。王舵主,裏麵請,我這就叫人招唿葉先生起來。”


    王啟龍點點頭,說道:“這個時辰,葉先生即已睡下,就不要再做打擾,等到天亮,我再拜會葉先生就是。”


    “葉先生曾有吩咐,不論什麽時辰,隻要王舵主一到,必須通傳。”漢子說著,做了個請的手勢,“王舵主,請廳內用茶。”


    王啟龍跟著漢子,來到娘娘廟大殿,大殿之內,供奉白娘娘,不過這裏再無香火之氣,周圍擺著椅子,倒像是一個會客廳。王啟龍帶來的人,全被招唿到客房休息,隻有他和張半仙、曹格進了大殿。


    不一會功夫,先後有七個人進到殿中,這七個人就是一個追隨葉先生的那七個,什麽鼠須長者、虎眸漢子……這些人進門之後,跟王啟龍客氣一番,等到他們全部坐下,葉先生才出場。他一進門,所有人都站起來躬身施禮,“葉先生。”


    “都坐下吧。”葉先生微微點頭,看向王啟龍,聲音冷淡地說道:“王舵主,今曰得見尊顏,真是不容易啊。”


    任誰都能聽出,葉先生語氣中的不滿。不過也是,葉先生讓王啟龍去年十一月份到此匯合,結果這一等,就等到今年正月,如何令人不來氣。


    王啟龍頗為尷尬,說道:“葉先生,實在抱歉,在下原本打算是年前到的,誰曾想下麵一個叫梁茂生的惹了點麻煩,引出官府張榜通緝,到處都是差役、兵丁,我這一大家子人,行動實在不便,讓他們分散前來吧,又怕半路上出些岔子,影響全局,這才來的晚了,還望葉先生恕罪。”


    這話說的倒是不假,因為嶽肅在進京之前,對施桐放了狠話,拿不到梁茂生,就等著挨收拾。施桐派人去官渡鎮沒有找到梁茂生,這下可急了,不但張榜通緝,連手下的人也全放了出去,是明察暗訪,到底還是幹了點實事。王啟龍的手下,不少都是亡命之徒,長得就不像好人,這到處是官兵,如何不擔心。


    這才一拖再拖,到了年後,風聲小了,才趕過來。


    葉先生走到最中間的椅子上坐下,說道:“原來如此,這事我也聽說,沒想到那個梁茂生是你的人。來了就好,我現在正有事要安排你去辦。”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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