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裴英傑的考卷,葉向高心中七上八下,甚是為同黨孫慎行擔心,以至於半天都一句話也沒說。


    這一來,殿上的皇帝與一眾大臣都納悶起來,到底是怎麽迴事,嶽肅說看不明白卷子,你葉向高是首輔,當年可是庶吉士,不會也無法品定這卷子的好賴吧?


    不少大臣都想湊過去瞧瞧,可朝廷體製在哪擺著,大家夥隻能耐著姓子,等待葉向高說話。


    嶽肅見葉向高無語,便笑了起來,說道:“在場的不是內閣學士,便是今科主考,飽讀詩書之才。臣啟陛下,不如就將這卷子,給在場諸位傳閱一番吧。”


    “也好。”朱由校點頭說道:“葉愛卿,你看完了嗎?若是看完,就傳給其他諸位觀上一觀。”


    “啊……臣看完了……”


    葉向高心中左思右想,當聽到皇上的話,這才反應過來,心中也是無奈,把卷子遞給次輔韓爌。


    韓爌接過一瞧,簡直是大跌眼界,還以為裴英傑會寫出什麽驚世駭俗的文章,原來是狗屁不通。他身為次輔,東林黨元老級人物。看過之後,難免替孫慎行擔心起來。


    接下來,內閣成員史繼偕,沈潅,何宗彥幾位相繼過目,隻瞧了一眼,就已明白其中端倪,這個會元明顯是徇私舞弊弄上來的,隻是你孫慎行的膽子未免也太大了,還敢讓這麽個家夥考第一。


    卷子終於傳到孫慎行的手中,看到前幾位都臉色難看,而且沒一個發出稱讚之聲,他不免有了不詳的征兆,這家夥在考試時不會作弊了吧?


    會試放榜之後,裴英傑曾去他府上謝師,帶了大量的禮物,都價值不菲,孫慎行照單全收,當時還褒獎了幾句。


    現在卷子拿到手上,隻瞧了一眼,就冷汗直流。他是今科大主考,有了這麽一位當了會元,自己反倒沒有發覺,無私也有弊啊。


    他的反應也是很快,當即出班跪倒,“陛下,臣該死!”


    兩位副主考都沒看卷,可一見大主考如此,各個都傻了眼。上麵坐著木匠皇帝也有些迷糊,問道:“孫愛卿,何出此言啊?”


    “陛下,臣實在有眼無珠,還請陛下降罪。”孫慎行顫顫巍巍地說道。


    “到底是怎麽迴事?”朱由校也覺察出氣氛不對,聲音立時打了起來。


    說完,他看向嶽肅,問道:“嶽愛卿,你說……”


    “陛下……”嶽肅出班躬身說道:“今科會元的複試卷子,答得是驢唇不對馬嘴,而且他所答的內容,分明是失竊考題的答案。依此才學,實不知如何取上的會元。”


    聽了嶽肅這番話,兩位副主考才明白是怎麽迴事,還等什麽,連忙跑到孫慎行身邊跪下,磕頭說道:“臣該死。”


    “什麽?竟然還有這等事?”朱由校把眼一瞪,看向孫慎行三人,怒道:“你們三個都是朝廷重臣,難道不知會試是朝廷選才大典麽?這等事都敢欺上瞞下,爾等難道不知這是什麽罪名嗎?”


    “臣該死……”孫慎行硬著頭皮說道:“啟稟陛下,臣絕沒有欺上瞞下,辜負皇上厚恩,還望陛下明察。那新科會元裴英傑的卷子,確實寫的是字字珠璣,妙筆生花,所以臣才將他取為會元。而且這會元,是所有閱卷考官一起定的,王大人和海大人都在現場,皆可作證。”


    “孫大人所言屬實,裴英傑的卷子,確是我等一起評的,文采過人,堪為今科會元。”兩位副主考王傳孝和海默是一個勁地叩頭。海默不明就裏,但是王傳孝是知道的,他本以為,裴英傑是魏公公的人,複試和殿試時,魏公公一定會提攜。哪曾想,怎麽這就東窗事發了。但他哪裏知道,魏公公這等大忙人,早把裴英傑的事忘到九霄雲外了。


    “你們說他會試的文章寫的好,那怎麽到了複試,就變得一談糊塗了,不會是合著夥一起騙朕吧。要不是嶽愛卿想要一睹這新科會元的才學,可能這複試也能讓他就此過關吧!”朱由校怒聲喝道。


    平時這幫大人沒事總上書反對他做這做那,不讓他幹木匠活,就讓他憋了一肚子氣,沒處發。現在倒好,你們這幫人,還敢合夥蒙我,怎麽不讓這位壓抑的天子大發雷霆。


    朱木匠最後這句話實在有點重了,會試讓裴英傑過關,那是三位正副主考的事,若說複試再讓他過關,那可是整個內閣的事了。內閣成員除了葉向高外,其他的紛紛跪下,連嶽肅也跟著跪下,一起說道:“陛下息怒……”


    “起來吧、起來吧……”朱由校見群臣都跪下,心中雖怒,還是勉強壓住火氣,隨後伸手指向裴英傑,說道:“把他給朕押過來!”


    一聲令下,馬上有小太監上前,把裴英傑按住,押到階下跪著。裴英傑哪敢反抗,現在臉都嚇綠了,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是不住的磕頭。“聖上饒命,聖上饒命……”


    “朕來問你,你在會試的時候,都答了些什麽?”朱由校沒好氣地問道。


    “小人……小人……忘了……”裴英傑這話倒是實話,他連為什麽考上會元的都不知道,如何還能記得寫的什麽,當曰抄完之後,沒轉身,他就給忘了。


    “忘了!你自己寫的文章,一轉眼就能給忘了?”


    聽了裴英傑的迴答,朱由校差點沒氣的從椅子上蹦起來。這時,剛剛站起來的嶽肅急忙出班說道:“陛下,他忘了不要緊,不是還有他的卷子嗎?取來一觀,也就知曉。”


    嶽肅實在是想看看,這小子到底寫了些什麽,能取得今科會元。總不能這些考官都是瞎子吧。就算是抄的,那這槍手的實力未免也太強了,會元全國三年才出一個,比考解元難多了,有這水平的,他自己就來考了,誰有閑心幫你做答案。像那些已經考上,做了官的,你給多少錢也未必能請動呀。


    朱由校一聽有理,說道:“孫慎行,聽到了麽,還不去把今科會試的卷子給朕取來。你要是再敢做什麽手腳,小心你的腦袋!王體乾,你叫人跟著他去!”盛怒之下,朱由校也沒心情叫什麽“愛卿”了,直接改唿大號。


    “是、遵旨……”


    孫慎行連忙應允,朝殿外走去,王體乾則立即打發幾名心腹的小太監,跟著孫慎行一起前往禮部取考卷。


    而這時建極殿內也開始清場,一幹考生全部打發到殿外等候。這等大事,當然不會讓他們在旁聽著。


    過了不長時間,孫慎行便返了迴來,手裏拿著卷子,到了階下,躬身將卷子呈到頭頂,“陛下,卷子取來了,請禦覽。”


    朱木匠哪認識多少字,自知之明還是有的,說道:“嶽愛卿,你先幫朕瞧一瞧。”


    “臣遵旨。”嶽肅答應一聲,上前一步,接過孫慎行手中的卷子,展開一瞧,不由得大吃一驚。


    雖然這個筆體,他沒有見過,但是開篇的內容,是如此熟悉。這不正是楊奕山當初所寫的卷子麽!


    嶽肅繼續向下觀瞧,越瞧越是驚心,從頭至尾,竟然和楊奕山所寫的內容,一模一樣。


    將試卷看完,嶽肅實在忍不住了,躬身說道:“陛下,這卷子確如孫大人所說,是妙筆生花,字字珠璣,隻不過,卻絕非出自新科解元之筆。臣曾在別處看過這張卷子,乃是出自一位落地舉子所寫!”


    “什麽!”


    嶽肅的這番話一說我,整個大殿內的人,皆是大吃一驚。尤其是調換試卷的王傳孝,差點沒嚇得一屁股坐到地上。怎麽什麽事,都能落到你嶽肅的頭上啊?


    “嶽愛卿,你剛剛說什麽?這卷子是出自一個落地的舉子之手,那你可知,這舉子姓甚名誰?”朱由校連忙問道。


    “臣知道,這舉子姓楊名奕山,字重嶽,浙江杭州人……”當下,嶽肅就將遇到楊奕山之事,當場說了一遍。在酒館喝酒,遇到楊奕山,以至後來碰到熊三的事,嶽肅曾和朱木匠說過,隻不過當時重點講的是後麵的翡翠閣,這件事說的不太詳細,算是開場白。現在仔細一說,眾人都聽的明白,分明是有人從中調換了考卷。


    “孫慎行,你現在還有什麽話說?”朱由校也不糊塗,怎能聽不出是有人換了卷子,孫慎行是主考,不問他,還去問誰。


    孫慎行嚇得連忙跪倒在地,叩頭道:“陛下,臣冤枉呀,臣絕對沒有私下調換考卷,這個裴英傑,臣根本就不認識他,還望陛下明察!”


    “是呀,還望陛下明察。”首輔葉向高這會也站了出來,躬身說道:“微臣相信,孫大人絕不會做出這等卑劣之事,願以身家姓命擔保,還望陛下明鑒。”


    孫慎行終究是自己人,總不能眼睜睜地見死不救吧。而且,葉向高也相信孫慎行的為人,絕不會愚蠢到把一個不學無術之輩捧為會元,給自己找不自在。


    “微臣願保。”“微臣也相信孫大人絕不會做出這等事!”……葉向高一出麵,幾名內閣學士紛紛站出來,表示相信孫慎行。大家夥平時一個鼻孔出氣,守望相助,這個時候怎能不出麵拉兄弟一把。而且葉老大都說話了,大家更不會作壁上觀。


    看到朝中的幾位頭麵人物,都為孫慎行說話,朱由校一時間也有點為難了,隻好看向嶽肅,說道:“嶽愛卿,你善斷疑案,你說這事,和孫慎行有沒有關聯呢?”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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