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州同知府。


    內院花廳裏,一個穿戴富貴的夫人正在訓話。


    底下一溜站著好幾個容顏妍麗的女子。各人身側都有男童或女童貼身站著,有一兩個倒是獨自垂手而立。


    上首鄭三夫人婁氏正斂目坐著,往堂下掃了掃。


    半盞茶後,方啟口說道:都坐下吧。這大清早的,孩子們隻怕是都還沒睡夠。


    底下站著的一排人皆齊齊鬆了一口氣,各自找了位置坐了。


    鄭三夫人往柳氏那邊掃了一眼,目光在她保養得宜的麵龐上看了一眼,不得不承認這十年來,丈夫對她寵愛有加,也不是沒有理由的。


    低頭對坐在她身邊的十歲男童說道:豐兒,快去給你姨娘請安。也不枉她生養了你一場。


    柳媚娘見自個生的兒子正朝她走過來,唬了一跳。忙站起來說道:夫人,您這是要折媚娘的壽啊。豐少爺自生下來就養在夫人身邊,就跟夫人親生的一樣,婢妾哪敢受豐少爺的禮。


    鄭裕豐見姨娘攔著他不讓他見禮,有些為難地看了座上的嫡母一眼。


    婁氏見柳氏上道,心裏慰貼,麵上更是柔了幾分。


    對鄭裕豐說道:即便你姨娘沒養過你,也不可忘了她生養了你一場。


    鄭裕豐道了是,朝柳媚娘拱手施了一禮,見柳媚娘側身躲了,看了她一眼,又迴到婁氏身邊。


    婁氏把他摟在懷裏。又是揉又是摸,神情慈愛地問他昨晚睡得好不好,念書又念到幾時,鄭裕豐也一一迴了。


    一副母慈子孝的場麵。


    柳媚娘偷偷看著,麵上不露分毫,隻心裏卻是釀了一缸苦水。


    她親生的兒,剛生下來便被抱走了,養在生了三個女兒的婁氏身邊。這十年來,她都不曾親近過這個兒子,豐兒也對她生疏得很。


    好在婁氏對於鄭遠的這個庶長子。倒是十足的疼愛。自把他抱來後,便把他當親生孩兒一樣教養。


    而她柳媚娘從生下孩子後,一年裏都難得見自個兒子幾麵。


    也就是後來嶽大哥在京裏授了職,鄭家才把她接迴內院。而婁氏也在她每日去請安的時候。讓她見豐兒一麵。


    隻是每迴見兒子在婁氏懷裏撒嬌。她那心裏都是又酸又澀。


    見婁氏疼愛豐兒。她高興。可見豐兒對她疏離,她又難過傷懷。


    有心不見兒子,卻又想得厲害。不知他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夜裏有沒有蹬被子。


    一顆慈母心,愣是被揉成幾瓣。


    還好她後來又生了兩個女兒,如今兩個女兒都被允許養在她身邊,又與她同住在一個院子裏,平時與她作伴解悶,多少也為她消去了一些愁緒。


    柳媚娘往坐在她旁邊的兩個女兒身上看去,兩個女兒一個八歲,一個六歲,正是天真燦漫的年紀。即便鄭遠女兒多,自己養的兩個女兒也很得他的喜歡。


    柳媚娘正亂紛紛地想著,就聽到有一個婆子進來稟道:三夫人,大老爺大夫人命人送年禮來了。


    婁氏嗯了一聲,就把單子接了過去。


    掃完之後,把它扔在一旁的案幾上,哼道:老太爺給他謀的是江南富庶縣的知縣,可你們看看,這年年送迴來的都是些什麽東西


    底下的幾個姨娘庶子女聽了都低垂著頭。憑她們的身份還不敢妄議老太爺寄予厚望的長子。


    婁氏頗有些氣不過。


    她婆母生了兩個兒子,長子公爹給他謀了富庶縣的知縣,隻她丈夫鄭遠是個讀書不成的。但好在經商上還有些天賦,這些年鄭家的產業便都由他管著。但論起地位總是不及鄭大老爺。如今公爹婆母在堂,大老爺夫妻的年禮卻是越送越少。


    婁氏又拿來禮單細看了一遍,又往柳氏那邊瞟了一眼,說道:就這些,還不如嶽將軍夫人前些天送給柳姨娘的禮呢。


    柳媚娘聽婁氏如此說,抬頭看了婁氏一眼,又見幾個姨娘皆一臉羨慕地朝她看來,心裏不無得意。


    嶽大哥念著自個父親曾救過他一命,這些年嶽大哥和嫂子年年給自個娘家送年禮。每年還不忘給自己捎帶一份。


    她知道這是嶽大哥明裏在幫她,好叫她在婆家日子不要太難過了。


    她感激在心。


    這些年,有她的幫襯,又有京裏嶽大哥和嫂子的貼補,自個娘家也置了一些田產。靠著那些租子,也把弟弟供了出來。


    隻是弟弟中了舉人之後,就止步不前了。原本嶽大哥也想幫他謀個官職的,隻母親說弟弟身子弱,怕是不能承受官場的起浮勞累。


    後來弟弟便在青川的一家書院某了個教諭的職務。在書院裏教書育人,後來又娶了師長的女兒,如今母親就在家帶孫子,一家人幸福和樂,倒也不愁吃穿。


    而她自得了嶽大哥的關照,府裏老太爺老夫人和婁氏對她也高看了幾分。


    自把她從外邊接迴府裏之後,府裏上下人等也沒有為難她,她一個人帶著兩個女兒住著一個不大不小的院子,倒是安逸。


    柳媚娘正想著,就聽到那婁氏發了一通牢騷,又把禮單遞迴方才那位婆子,說道:送去給老太太看看。


    那婆子應聲而去。


    婁氏歎了一口氣。如今公婆雖然讓她掌著中饋,但大伯子拿迴的年禮,她也不敢擅自作主了。


    好在她娘家是個富戶,她嫁妝豐厚,這些年丈夫又掌著鄭家的庶務,公爹也從青川縣令升至永州的知州,如今家裏也不缺大房送迴的年禮。


    又坐了一會,婁氏便領著三個嫡女和幾個庶子女去向老夫人請安。而柳媚娘這些姨娘便各自迴了各自的院子。


    柳媚娘臨走時。迴頭看了正一臉歡快拉著婁氏的豐兒,小小的臉上清清秀秀的,此刻麵上帶著笑,也不知跟婁氏說了什麽,逗得婁氏哈哈大笑,對他又是揉又是摸的。婁氏生的三個女兒也在一旁逗趣。


    柳媚娘看著,嘴角也跟著往上揚了揚。直等到婁氏帶著豐兒轉過彎不見了,她才扭過頭來。


    站在她旁邊的馮姨娘看了她一眼,麵露不屑,道:哼。自個辛苦生的兒子倒是白白送了人。


    柳媚娘朝她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她旁邊站著的兒子,笑著對她說道:他養在我身邊,了不起就占了一個庶長子的名頭,可養在夫人身邊。可就是嫡長子了。好與歹我還是能分辯的。而有些人想把兒子送到夫人身邊。隻怕夫人還不要呢。


    說完也不看那馮氏正氣得發青的臉色,拉著兩個女兒走了。


    這同知府裏,此時已近臘月。早已百花殘。隻是並不見蕭索,亭台樓閣,雕梁畫棟,假山巨石,很是富麗堂皇。


    跟她未嫁之前的家比起來,以前的家就是乞丐窩了。


    別人見她嫁到這樣的人家,又見她盛寵不衰,經常投來羨慕的眼光。隻她知道她相公鄭遠也好,老太爺老夫人等人也罷,也不過是瞧在嶽大哥的麵上罷了。


    鄭遠有好幾房妾室,婁氏也長得不差,環肥燕瘦,若不是嶽大哥,也許她還養在外麵,當個見不得光的外室。


    年輕時,她覺得當個外室也挺好,不用在主母麵前立規矩,自由自在。可後來生養了兒女,她便知道了,外室生的兒女連庶子女都不如。


    她不能讓她的孩子將來抬不起頭來,也不能讓她的兩個女兒將來不能婚配。


    她的豐兒一生下來,便被鄭遠抱迴了宅子,交給生不出兒子的婁氏來養。


    她當時也難過也傷心,但想到兒子能充當嫡子來養,倒也由著兒子被抱走了。


    後來又連生了兩個女兒,正當她想著怎麽擠進宅子裏時,嶽大哥步步高升了。


    都不用她謀劃,鄭遠得了他老子的令,親自把她母女三個接迴了宅子。給兩個女兒上了族譜。


    這些年來,嶽大哥和嫂子年年給她娘家送年禮送銀子,還不忘稍帶她一份。老太爺每迴見將軍府裏來人,總要親自命人去安頓將軍府裏來的管事,每次還讓婁氏又迴了豐厚的迴禮迴去。


    有老太爺的態度擺在那裏,她們母女幾個倒是過得還算不錯。而鄭遠一個月裏也總有幾天會過來她的院子。


    她娘家日子好過之後,她娘親每迴來看她,總是會抱著她哭,說不該讓她成了別人的妾室。老問她後不後悔。


    後悔嗎


    是後悔吧。


    雖然在鄭家,她過得還算不錯,但妾室就是妾室,常年被拘在宅子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花開了又謝,謝了又開,她都不知道外麵變成什麽樣了。


    而自己生的兒子也不能養在身邊。婁氏雖然並不苛待她和兩個女兒,但妾室就是妾室,府裏擺席宴請,都不會有她們這些姨娘的位置。站在鄭遠身邊的也永遠不會是她柳媚娘。


    若是當初她再堅持一點,不被鄭家的富貴迷了眼,纏在嶽大哥身邊,熬到他如今功成名就,是不是她也能穿著正紅,插金戴翠,在外麵訪友宴客


    如今嶽大哥已是正四品了呢。而且嶽大哥還不到不惑之年,公爹都說了,嶽大哥將來前程似錦。


    她好羨慕那名叫喬明瑾的女子。本以為她的身份連自己都不如,哪想人家一躍為名門嫡長女又陪著丈夫在京城打拚,如今已是誥命夫人了。


    而她還窩在這四方井裏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來生,若有來生,哪怕嫁到農家當個日日為吃食操心的農婦,也不再眼饞這過眼的富貴了。


    來世,她一定堂堂正正當個原配正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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