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川城裏,嶽仲堯一遍遍地走在縣裏的幾條主要大街上。


    他本就高大魁梧,此時頭戴襆頭,一身黑青的緇衣,腰上別著佩刀,腰封上還綴著繩索,兩手綁著手袖,腿上也紮著,再配一雙黑色的皂靴……


    麵容肅穆。讓人不敢視。


    來往街上的行人紛紛避讓。


    不少人還偷偷交耳兩句:出什麽事了?捕頭都親自上街巡視來了?


    不少相熟的店家、攤販,納悶的同時也會揚聲與嶽仲堯打聲招唿。


    嶽仲堯也沒應話,隻略略點頭。手執著腰刀從旁大步跨過。


    幾個捕快遠遠地綴在後麵,不時對視一眼。


    這新晉的捕頭比老捕頭還要有威嚴呐。


    也不知是什麽事,竟親自上街溜達來了,還不讓我們靠近。


    走在前頭的嶽仲堯耳聽著兩邊小販抑揚頓挫的叫喚,麵無表情。


    心裏卻更是煩躁。


    總是迴想著瑾娘的那一句:一年之期就要到了……


    一年,一年之期……


    族長之意是一年之內瑾娘能生個嫡子,這樣平妻進門,瑾娘的地位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也能全了他仁義兩全的心思,亦能不辱嶽家的聲名。


    而他是想著一年之期能把問題都解決了。他從沒想過要娶柳媚娘。可拖了這一年,似乎並沒不見效……


    而瑾娘的一年,又是什麽呢?


    等著他的結果?還是要全了他的名聲?


    一年之期……


    就要到了呢……


    而喬家大院裏,春日的午後,帶著和煦的陽光,暖暖的,曬得人昏昏欲睡……


    “這才初春,你可別貪陽,小心著了風寒。”


    喬明瑾把一床毛毯遞給在樹根做成的榻上攤成大字的周宴卿,示意他蓋在身上。


    周宴卿沒動,眼睛睜開一條縫,看了喬明瑾一眼,又舒服地閉上了眼。


    隻道:“有勞小娘子服其勞了。”


    喬明瑾聽了,差點把一床毛毯扔他身上。


    當她是他家後院的丫頭呢?


    小琬兒在周宴卿的身側翻起身來,搶過毛毯對喬明瑾說道:“娘,我來給周叔叔蓋上。”


    隨即笨手笨腳地把毛毯鋪在周宴卿身上。


    倒也蓋了個嚴實。


    周宴卿大手一把攬過小東西,把小東西壓在胸前,道:“還是我們家琬兒疼周叔叔。你母親就是一個……”


    偷偷看了喬明瑾一眼,又附在琬兒的耳畔悄聲嘀咕了一句。


    隨即兩人抱在一起哈哈大笑。


    喬明瑾瞪了一眼偷偷看她的小琬兒,徑直走進了房裏……


    片刻之後,周宴卿躡手躡腳地抱著琬兒進來。


    喬明瑾忙起身,幫著他把琬兒放到床上,讓女兒舒服地睡好,並蓋好被子。方和周宴卿走出房門到堂屋裏坐了。


    喬明瑾看他舒服地攤在高背椅上,對他翻了個白眼。


    這廝也不知在家裏和在外頭是個什麽模樣,反正在她家裏是怎麽舒服怎麽來。完全沒有一點形象。


    喬明瑾給他倒了一杯熱茶,自己也把茶杯捧在手裏,汲取那溫暖。


    周宴卿啜了一口茶,斜了喬明瑾一眼,道:“你倒是在家享清福,卻害我在外跑斷腿。”


    言語中不無幽怨。


    喬明瑾也沒放下茶杯,學著他也斜了他一眼,道:“要不您老在家歇著,換我在外頭跑腿?”


    周宴卿嗆了起來。


    瞪向喬明瑾:“可別!那我周六爺可成什麽了?”


    看喬明瑾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隻好道:“我也就是白抱怨一句罷了。瞧你……”


    喬明瑾定定地看向他,道:“是不順利嗎?京裏沒反饋迴來?”


    “那倒不是。就是太順利了,我才差點跑斷腿。京裏反饋迴來,族叔對我們送去的根雕極為滿意。咱送往京裏的,幾乎都是半賣半送的。也都是讓族叔順水做了人情。聽說如今上門遞拜貼的人比往常多了數倍。”


    喬明瑾聽了往後靠了靠。


    定定地看著杯子裏沉沉浮浮的茶葉,道:“送往京裏的根雕都是極為精致的傳世之作,又是好料又是好刀工好意景的,隻得迴那麽些錢倒是可惜了。”


    周宴卿正了正身子,看了喬明瑾一眼道:“比起木樁子的成本,這也不少了。當然若是賣與其他人家,咱確實能多得好幾倍的價錢。我也知道你選了我,是有些虧了。若是選了林家謝家這樣的,倒要少了與官家糾纏的這一項。”


    喬明瑾看了他一眼,道:“這倒也沒什麽。凡事有利有弊。錢雖掙得少,但好在咱這一年也沒別人來搗亂。我要的也隻不過是安安穩穩掙幾個零花錢罷了。”


    周宴卿嘖嘖道:“那你這個零花錢可不少。這往後,也不定有幾個男子能供得起你這樣的零花錢。”


    喬明瑾呸了聲,道:“小女子這點零花錢還能讓你周六爺放在眼裏?那點銀子如今留在我手裏的現銀可沒幾個。”


    “又置產了?”


    “那倒沒。隻不過之前置了莊子鋪子,就沒剩幾個了。”


    周宴卿傾身說道:“可是缺銀子使了?要不我讓人提前給你結算出來?”


    “那倒不用。我在鄉下也沒需要多花銀子的地方。那三處鋪子如今也有月租收。還有那處山包,如今也有進項了……”


    頓了頓扭頭問周宴卿道:“對了,你有沒有什麽門路,哪處要雞蛋多的?”


    “雞蛋?很多嗎?”


    “嗯。你也知道我買了一處幾百畝的山包,交給我娘家打理。我娘家在山上僻了三處養雞,如今已是近一千多隻了。這個月一天能收幾百個雞蛋。這往後隻怕會越來越多。現在賣一半,一半現孵。數量還不多,天氣還涼著,倒也不愁。不過怕以後多了會滯銷。”


    喬明瑾買的那七百畝的山包,如今交給雲家兩位舅舅在管著。


    除了在山上種下了果樹及一些竹子,倒也不能做旁的之用。那地本來就貧瘠。


    幾家人後來便坐在一起商量起養雞的事來。


    如今除了喬明瑾的,還有兩位舅家及喬明瑾的娘家都有份子在裏麵。


    這要是雞賣不出去,雞蛋也滯銷,怕是對幾家都會有影響。


    “你倒是能幹。那一處沒人要的山包,也被你弄出了名堂。好在你種的果樹也是耐旱的,不然光澆水就是個大問題。”


    想了想又道:“這事也不是什麽大事,我迴城後幫你問問。城裏的幾個大的酒肆,並幾個大的府裏,也是日日需要的。想必也會賣我一個麵子。退一步,往鄰近縣鎮賣也不過是多貼幾個銅子罷了。”


    又笑著說道:“就像你之前做得那樣。找人像你一樣,從你家的山上拿雞蛋去賣,多賣的錢都給他們。多的是人幫你賣的。你還用愁呐?”


    喬明瑾聽著一愣,這廝倒把她最初替人代賣雞蛋的事翻了出來。


    當初最難的時候,腦子裏想的盡是一些如何做無本的買賣。當初靠著替村裏人賣雞蛋,一日倒也能給母女倆掙出飯錢來。


    倒也安穩度過了那一段極艱難的時光。


    不過,讓家裏找人代賣雞蛋,他們隻包*,不管銷,這倒也不失一個好辦法。


    別人有了活計做,又得了錢財,積極性一提升,還怕她家的雞蛋賣不出去?


    隻怕家裏的其他東西都能照這樣賣呢。


    不然又要管生產又要管銷售的,恐得累死。


    再說原先看著她娘家挺多人的,可現在田產山產多了,反而覺得人不夠用了。


    而她也不想娘家的父母祖母太過操勞。


    她原意還是想著讓娘家人舒舒服服地過著鄉坤日子的,也好報答一二。


    周宴卿看她埋頭苦思,一臉得瑟道:“好像我又給你提了一個好建議呢。哎,這人呐,就是不能太聰明了。你說我這腦子都是怎麽長的?嘖嘖……”


    喬明瑾思緒被他打斷,再聽他這麽一言,拚命忍住翻白眼的衝動。


    斜睇著他道:“這算是下策!若是那上策,該是別人驅著馬車來我家搶著要雞蛋,還星夜捧著錢排隊來買,那時你再到我麵前邀功不遲。”


    周宴卿訕訕地摸了摸鼻子,道:“一天一千個雞蛋,我周六爺還不能幫你銷出去嗎?太小看人了。”


    喬明瑾沒理他。


    周宴卿看了喬明瑾一眼,又道:“不過,專們僻出地來養雞的倒是極少。也有人那麽做過,不過這萬一有什麽事,一死可是一片呐,死光光呐。到時搞不好會血本無歸,你可想過?”


    喬明瑾可不把周宴卿的嚇唬放在心上。


    道:“那是別人。”


    “哦?你還有密集養雞的秘訣?”


    “哪有那麽多秘決?再說了我那山包可是七百多畝呢,養一千隻雞有什麽問題?再多來一兩千隻也算不上事。”


    “這倒也是。”


    隨即又一臉戲謔道:“那我周府往後所需的雞,雞蛋什麽的,可得……”


    “隻要給錢還有什麽不行的?刮風下雨半夜都給你送去。”


    “噝,你這女人!眼裏就認得錢!”


    “不認得錢,你讓我們娘倆喝西北風啊?”


    這迴換來周宴卿一個大白眼。


    而後再迴看對麵閑坐喝茶的喬明瑾,那般優雅地用杯蓋拂著茶葉沫子,端莊嫻靜……纖纖素手端起,粉紅的嘴唇輕啟,一手略抬著杯底,把杯子往嘴邊湊去……


    周宴卿隻覺得喉嚨有些發緊,整個人都熱了起來……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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