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仲堯走出大門的時候,冷冷地看了門口的吳氏一眼,也不多話,抬腿就走。


    吳氏被自個兒子看得有些發毛,那眼神像是要吃了她一樣。


    吳氏看著走在前頭的兒子,忙大步跟了上去。


    一邊大步跟著一邊說道:“兒啊,娘今天買了肉了,就等你迴家吃呢。”


    看嶽仲堯不理會,又說道:“那家裏有什麽好吃的?能吃飽就不錯了。而且喬氏還不自量力養了那麽多人在家。男男女女的住到一處,也不怕人說閑話……”


    嶽仲堯迴頭喝道:“娘,那是我的娘子!你總是喬氏喬氏地叫她!她是請人來家裏做事的,不住家裏住哪裏?那都是她的親戚,表哥及表嫂的家人,能有什麽閑話!”


    那吳氏被嶽仲堯喝得嚇了一跳,很快又緩過勁來,大聲說道:“表哥表妹的那閑話還少嗎?再說裏麵都是她親戚嗎?不還有幾個是外鄉男子?”


    嶽仲堯發現跟他這個娘有些說不通,索性閉上嘴巴不說話了,隻往前趕路。


    而吳氏還兀自叨叨個沒完:“哪有人不好好在家帶孩子,想一出就是一出的!如今又要搭上城裏的什麽老爺,我看她是巴不得早早脫離了咱家,去過她的好日子去,看不得咱窮家破戶的!我就說了她是個不安分的,怕是瞧不上你那差役的身份,如今人家可是傍上大腿了。我看啊,在你迴來之前沒準人家就勾搭上了,不然怎的一聽你要娶平妻就鬧和離呢?哪個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就她精貴……”


    嶽仲堯轉身喝道:“娘,你要是再這麽說她,以後我都不迴來了!你就當沒生過我這個兒子吧!她不找一些事做,你讓她們母女吃什麽喝什麽?你們是給她糧了還是給她菜了?她們娘倆搬出去這麽久,家裏可有給過她一些米麵?可有去看過她們娘倆!就是瑾娘不說,琬兒還是兒子的骨血呢!”


    嶽仲堯說完忽然覺得心頭湧上陣陣無力之感。


    他吼了一陣發現沒什麽意思。懂的人自會理解,不懂的人,你就是說得再多,人家也還是那樣。


    嶽仲堯緊緊閉上了嘴巴,急急往家走。絲毫不理會吳氏在後頭大聲喚他及各種叨叨的聲音……


    嶽仲堯迴到家,堂屋也沒進,飯也沒吃,推開自個的房門,撲到床上倒頭就睡。


    那吳氏在他的門上拍了好久,嶽仲堯才打開門來,對著吳氏喝道:“娘,我不管你要做什麽,但是別動我這間房間!這是我和瑾娘的婚房!誰要是動了,拿它做了別的用處,別怪我嶽仲堯翻臉無情!”


    嶽仲堯說完眼睛瞬間變得銳利,冷冷地掃了眾人一眼。昏黃的暮色下那眼神就猶如那正在等待撲向獵物的豹子,看得站在門口的孫氏、於氏等人一陣畏縮。


    嶽小滿忽然覺得她哥有點可憐。


    在外頭不知生死了四年,好不容易活著迴來了,家裏人還不讓他按著自己的意願活著。處處違背他的意思。


    嶽小滿忽然覺得眼眶有些發澀,瞪了她娘一眼,就眼睛紅紅地走開了。


    吳氏覺得有點莫明其妙。被兒子吼了一陣不說還被自個捧在手心的女兒瞪了一眼。她這是招誰惹誰了?


    便罵罵咧咧地憤憤往堂屋去吃她的飯去了。


    不吃就不吃,還省了一頓!


    一邊走一邊招唿兩個孫子進屋吃飯。


    那老嶽頭看了三兒的屋子一眼,深深歎了一口氣。


    對著站在他身邊不知所措的兩個兒子說道:“明天瑾娘那邊開工,你們早些過去幫襯她。人家好心用了你們,給了你們一份活計,你們要是再偷懶耍賴,看我不打斷你們的腿!”


    嶽伯陽和嶽季文忙對著老父連番點頭。


    他們家也沒多少田地,他們倆閑得都快長毛了。現在好不容易有活做了,而且他娘也在孩兒娘的爭取下說是每天工錢的三成可以留下來,不用全都交上去。


    二人可是憋足了勁正等著呢。


    別的人家跟他們一樣大的,有妻有子的,哪個像他們這樣,沒有一個銅板在手的?害他們去村裏的小貨棧都不敢去。


    別人都能掏得出錢來買上一兩好酒,或是買一些糖塊迴家哄孩子,就他們兩袖清風……


    而此時在喬明瑾家裏,琬兒一看他爹走了,哭得哄都哄不住。


    小東西千盼萬盼就盼著自個的爹迴來,還正等著自己的爹喂她吃飯呢,就被人叫走了。


    小東西委屈地趴著喬明瑾的肩頭哭得越發大聲。


    喬明瑾哄了大半天都沒哄住。


    雲錦和明琦等人也都輪著來哄,也都沒能哄得住她。小東西越是有人哄越是哭得大聲。


    害得一家人連飯都沒心情吃了。


    雲錦氣得在院裏罵人。


    明琦也憤憤地坐在院中的樹樁上生悶氣。


    喬明瑾眉頭皺得死緊。她還真是不應該留嶽仲堯在家裏吃飯,明知道他家人肯定會來這麽一出,可就是看不得自家女兒那樣期盼的眼神。


    果真是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他不出現女兒雖然會悶著,可是也沒這麽大的反映。如今給了孩子希望,又讓孩子這般失望,小孩子焉能不哭的?


    喬明瑾看著陪著她們娘倆也沒有心情吃飯的何父等人,對雲錦說道:“你快陪你嶽父和小舅子吃飯吧。要是菜涼了就讓明琦拿到廚房去熱一熱。我帶她到外頭走走。”


    說完抱著女兒就出了門。


    明琦想了想,也跟著後頭出了門。


    出了門,琬兒還兀自趴著喬明瑾的肩頭哭個不停。


    喬明瑾抱著她在村外的小河邊走了一圈,說了好些上迴在這裏鷸蚌相爭,捉到鳥兒的事。還說起她和幾個小夥伴在這裏日日等著鷸鳥再次上鉤的趣事……


    隻是口幹舌燥說了大半天,眼看天都快黑了,還是沒能哄住懷裏的女兒。


    喬明瑾忽然一陣煩躁。


    把女兒扒拉到地上,略俯下身子喝道:“你是不是還在想著你爹!”


    小東西被自個的娘親猛然間放到地上,有些不明所以,抬起鼻涕眼淚一把的小臉蛋對著她娘猛點頭。


    喬明瑾便又說道:“那我就讓你小姨帶你去找你爹。以後你就和你爹和你奶奶他們一起過!也不用到娘身邊了!”


    說著吩咐明琦抱著她送到嶽家。


    小東西愣愣地被小姨抱在懷裏,又看到自個娘親抬腿走開的身影,哇得更是大聲地哭了出來。


    後知後覺地知道她娘這是不要她了。


    掙紮著下地,朝喬明瑾撲了過去,抱住喬明瑾的腿哭得肝腸寸斷。


    喬明瑾也是酸痛難言。


    隻是並沒有哄她。


    連明琦都在一旁哭著求她了,她還是無動於衷。


    前世的一切,大都市燈紅酒綠,她努力地生活,努力地在大城市奮鬥,攢錢買房、結婚,還想有個孩子……


    然後是丈夫出軌,然後是被當成英雄一樣崇拜了那麽多年的父親背叛,然後是她娘死了……然後她心如死灰……


    然後就來到這個莫明其妙的地方。有一個丈夫不說,還有一個幾歲的孩子,還要麵臨沒錢沒糧的境況……


    她喬明瑾是得罪了哪路神仙了,要這樣安排她的命運……


    “姐……姐……”


    明琦看著她姐仰著頭望天,淚水順著臉頰一道一道地淌,被嚇得愣在那裏。


    之前家裏就是再苦,就是天天吃著紅薯幹,挑水挑到肩膀長泡,磨出血,砍柴砍得兩手開裂出血,她都見她姐這麽哭過。


    她姐一定是難過極了……


    明琦偎在她姐旁邊也默默地陪著流淚。


    喬明瑾被明琦喚醒,看著抓著她的手偎著她的妹妹,再看向撲在她的大腿間哭到打嗝的女兒,仰頭深深地歎了一聲。


    彎下身子,把女兒小小的身子抱在懷裏。


    小東西本來已哭得打嗝,漸漸止住了,這一猛得又重迴她娘的懷抱,哇得一聲就又大聲地哭開了。


    喬明瑾拍著她的背,哄道:“別哭了。再哭娘真的不要你了。你要是想你爹,娘就讓你和你爹去過。娘帶著小姨一塊過就好了。”


    “哇啊啊,不要……不要跟爹……要娘……要娘……哇啊啊……”


    喬明瑾歎了一口氣。


    撫著女兒的背柔聲道:“那快別哭了,娘最討厭哭哭哭啼啼的孩子了。再哭娘真的不要你了。快把眼淚擦掉!”


    小東西嚇得手足無措地頻頻用手背去擦眼睛,生怕擦得晚了,她娘真的把她送到她奶奶那邊去了。


    她可不要過去。


    喬明瑾看她止了哭之後,便抱著她往家走。明琦緊緊地跟著後麵。


    等三人走後,那田埂裏的幾個人才站起身來。


    “琬兒這是怎麽了?連瑾娘都哭得這麽傷心?”


    他旁邊的妻子瞪了他一眼:“定是那吳氏又起什麽夭蛾子了。不然娘幾個怎麽哭得這麽傷心?”


    “這瑾嫂嫂真是不容易,一個人帶著孩子,沒田沒地的,那家子還不給糧不給錢,還要經常上門做踐。”


    她娘看了他一眼便說道:“你以後要是起了那種心思,有了妻子孩子還想要美妾,看我和你爹不打斷你的狗腿!”


    旁邊的小夥子臉紅紅道:“娘,我哪是那樣的人!”


    “不是正好……”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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