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和蘭兒你看我、我看你,麵帶敬畏之色。


    「奴婢聽說娘娘可以看到『那種東西』,還能跟它們說話……」


    「奴婢還聽說娘娘看到過世多年的錦姑,錦姑似乎還托她帶話給千歲……」


    姚氏嬌哼一聲。「這世上哪來的鬼!她以為把錦姑搬出來,千歲就會相信她?誰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看到了,我竟沒有防到娘娘會使出這一招,著實太小看她了。」


    萬一千歲和娘娘真的和好,等到孩子生了,又是世子的話,自己便不再是最受寵的女人了。


    「你們再去仔細打聽,看娘娘究竟是真的看到,還是故意裝神弄鬼。」她一定要想辦法破壞才行。


    婢女們不禁麵麵相覷。「夫人要奴婢怎麽做?」


    「這種事還要我來教嗎?」姚氏啐了一口。「你們私底下去跟後寢宮的婢女打聽打聽,必要的話就用銀子收買,看娘娘是不是學會了什麽旁門左道的功夫,要不然就是有人暗中幫忙,像是放姻緣符、下桃花咒之類的,才能把千歲的心給勾走,否則千歲原本連看都不看她一眼,這會兒卻三天兩頭的往她那兒跑,其中一定有鬼。」


    蘭兒一臉為難。「奴婢不敢……」要是讓娘娘知道了,她們可就死定了。


    姚氏嬌吼一聲,兩巴掌也跟著賞了過去。「沒用的東西!」


    「奴婢真的不敢……」桂花也哭著跪下,平時可以幫主子對付其他妾室,可這次麵對的是王妃娘娘,誰都不敢造次。


    姚氏不禁氣得咬牙切齒,原本美豔的皮相因為嫉妒而變得醜陋如鬼。


    夏天的晚上非常悶熱,加上趙晴已經懷孕七個月,胸口經常會感到發悶,還會有些唿吸困難。


    原本她的睡眠品質就不大好,如今又在半夜被吵醒,她原本不想理會,反正那些阿飄沒有受到邀請也進不來,可是一聽到飽含乞求的聲音,她實在於心不忍,隻好又爬起來。


    「……人生就是這樣,悲多過於喜,也真是難為你了。」她搬來一張繡墩坐在門邊,和伏身跪在外頭的男飄說話,雖然趙晴有邀請它進來,不過礙於禮教和規矩,對方說什麽都不肯,她隻好隔著門板聽它傾訴。


    這個男飄據說是王府裏的花匠,年近四十,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加上尚未娶妻,沒有一兒半女,幾年前在工作時,不小心被地上的石頭絆倒,撞到樹幹,就這麽死了,因為無人祭拜,身上也沒有盤纏,加上衣衫襤褸,連一雙鞋子都沒有,便這麽流連在人世,一直到現在。


    「這都是命,奴才沒有怨言……」男飄吸了吸氣,有些難以啟齒地說。「隻是有件事想請娘娘幫忙。」


    趙晴頷了下首。「說吧!隻要我幫得上忙。」


    「能否……能否請娘娘燒一些紙錢給奴才,讓奴才在路上花用。」好不容易有人看得見自己,還聽得見自己說話,可偏偏是這般身分尊貴的人,讓它實在有些惶恐。


    趙晴還以為是要幫多大的忙。「當然可以,明天一早我就請奉祀所準備紙錢,多燒一些給你,希望你下輩子有妻有子,過得幸福美好。」


    男飄伏身磕頭,沒想到王妃娘娘心地如此善良,願意幫自己這樣的人。


    「多謝娘娘金口……奴才姓方,賤名大貴,娘娘在燒紙錢時,千萬記得要叫奴才來收,否則會被其他『人』給搶走,大家日子都不好過,奴才又不好意思去跟它們要迴來……」


    「我記住了。」趙晴心想這個男飄還真老實,能幫上忙真是太好了。


    它感激涕零地說:「奴才下輩子做牛做馬,都會報答娘娘……」


    「我不要你做牛做馬,隻要做個好人就好了。」隻要多一個好人,這個世界就會更加美好,她是這麽想的。


    「是,娘娘。」男飄鄭重地允諾。


    雖然大多數隻是聽它們訴說心中的委屈,陪它們一起落淚,待它們發泄完了就會去報到,並不會太困難,但偶爾也會碰上不幸被肅王所殺的冤魂,又沒膽去找兇手報仇,便哭哭啼啼地來求她作主,趙晴好說歹說,最後答應在廟裏立個牌位,請來高僧誦經超渡,才勉為其難地離開,當然這些事都是偷偷請奉祀正處理,不敢讓肅王知道,免得又生事端,但不管哪一種,都是勞心勞力的苦差事,每天一個已是她的極限了,真的不能再多。


    趙晴打了個嗬欠,拖著沉重的步伐爬上寢榻,就聽到外頭傳來叫囂。


    「……下官不過是奉命前來宣讀聖旨,竟遭肅王斬殺……真是死得好冤……這個仇非報不可……」想他正受皇寵,官運亨通,即將迎娶高官之女,眼看榮華富貴即將到手,卻慘死在肅王手中,如何吞得下這口怨氣?


    她的眼皮好沉,怎麽也掀不開,隻剩下耳朵還能勉強聽得見。


    「讓我進去!」林姓官員已然化成惡鬼,幾次想要突破重圍,心想隻要附在王妃身上,就可以借她的手殺了肅王,可惜就是進不來。


    就在趙晴掙紮著要不要起來,便聽見外頭傳來一道奶聲奶氣的男童嗓音,很有氣勢地迴嗆——


    「不要吵!走開!」


    林姓官員表情猙獰地冷笑。「你隻是觀世音菩薩的坐騎,不過是一頭畜牲,別以為我會怕你……」


    「滾!」奶聲奶氣的男童嗓音發出魄力十足的朝天吼。


    突然,一聲淒厲慘叫,惡鬼被打下了十八層地獄。


    趙晴有種被人守護的安全感,耳根子也獲得清靜,便安安穩穩地睡去,不過事後迴想起來,還有些分不清那個奶聲奶氣的男童是真有其人還是作夢?就連之前的小正太也不曾再出現,他到底又是誰?


    這兩件事一直讓她耿耿於懷。


    接下來幾個晚上,還是陸陸續續有阿飄前來陳情,她在半夢半醒之間,開口邀請對方進來,一麵打著嗬欠,一麵傾聽對方訴苦。


    一連幾天下來,趙晴不隻是瘦了,眼下也多了淡淡的黑影。


    「娘娘昨晚又沒睡好嗎?」銀屏擔憂地問。


    趙晴被人從床上挖起來,困到閉著眼皮吃東西。「有一點……」


    金香一臉害怕。「昨晚是不是『那個』又來了?」


    「嗯。」趙晴嘴裏塞滿食物。


    兩個婢女憂心忡忡。「這樣下去怎麽得了……」


    「沒關係,早上再補眠就好了。」她已經練到可以邊睡邊吃了。


    這種狀況頻繁到連元鎮都察覺有異。


    這天晌午左右,他又來到後寢宮,才踏進屋內,還沒說上兩句話,就見王妃睡到小嘴微張,隻差沒有流口水。


    「請千歲恕罪!」銀屏和金香代主求饒。


    元鎮想到良醫副說懷孕的婦人嗜睡,但王妃的症狀似乎太嚴重了,而且氣色也顯得不大好。「王妃夜裏睡不好嗎?」


    「呃……這……」沒人敢迴答。


    他鳳目,凜。「快說!」


    兩個婢女咚地跪下,不敢有半句隱瞞。


    「……每天晚上都會來找她?」元鎮嗓音低沉清冷,讓人有種大難臨頭的錯覺,還以為隻有錦姑和春荷,沒想到還有其他「人」。


    金香一麵說一麵抖。「娘娘見它們可憐,就聽它們說話,能幫就幫……」


    「不過這麽一來,娘娘就很辛苦,無法好好睡上一覺,白天就直打瞌睡。」銀屏硬著頭皮說。


    元鎮壓抑怒氣。「她大可不必理會。」


    「隻能怪娘娘心太軟,無法袖手旁觀。」金香也勸過好幾次,不過效果並不大好。


    他用力拍了下桌麵,把趙晴給驚醒過來。


    趙晴用手揉了揉眼皮。「千歲來了!」


    「本藩已經坐在這兒很久了。」元鎮忿忿地瞪著她,氣這個女人多管閑事,為了別人,淨是折騰自己。


    她小聲探詢。「誰惹千歲生氣了?」


    「你!」元鎮真不知自己在氣些什麽。


    「我做了什麽?」她困惑地問。


    元鎮低哼。「想睡就去睡,別硬撐著。」


    「我不睡了、我不睡了!」趙晴連忙打起精神,不想又惹他發火。「聽錦姑說千歲小時候最愛吃涼糕,我特地請典膳所的人做……」


    他還是瞪著她。


    「請用!」她將裝了涼糕的碗擺在肅王麵前。


    「它倒是跟你說了不少事。」元鎮免不了抱怨錦姑話太多了。


    趙晴笑吟吟地說:「它開口閉口都是千歲,就好像在誇自家的孩子一樣,還說有多舍不得離開,但再不走,也會給別人添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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