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士崔鬥一聽,用手指著自己的鼻子說道:“某同智真大師都是不人了麽?當時阿俏出生的時候,天有異象,是那麽多人都看到了的,就是帝命啊!又不是隻有老和尚一個人會算。”


    賀知春卻隻覺得心中無限的悲涼。


    就因為這麽一個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假的的命格,她已經搭進去了一輩子,現在要搭進去兩輩子了。


    不光是她,還有知秋,還有許許多多的其他人。


    她突然想起,以前賀餘同她說過的,那些站在高台上的人,看不見眾生的苦,因此不知道他們的一句話,就能毀了許多人。


    於是他們肆無忌憚的做著惡,不以為羞恥,毫無內疚之心。


    被人質問,隻會覺得,某就是隨口一說,你死了幹某何事?


    因為這個批命,她一出生就要被親娘摜死在地,兄弟姐妹們除了魏王都厭惡她。


    魏王為了她,鬥掉了太子,強行改變了自己,做自己不喜歡做的事。


    還有知秋,誰天生就是惡人呢?知秋也曾經是一個好小娘,就算是自私一些,那又算得上什麽大毛病?人多少都是自私的。若是沒有這檔子命格的事,她也許活得苦,但心中沒有那麽多的恨。


    她現在已經成了賀餘心中的一個禁忌,他一直在責怪著自己,就是因為他抱迴了知秋,才害了知秋。


    賀家其他人也是,若是沒有她被扔去了賀家。


    賀餘早就當了京官,一家子人平安喜樂,賀知樂根本就沒有機會被引誘著去攀龍附鳳,她會像上輩子一樣,好好的嫁人,過上平凡的生活,然後經常抱怨說賀阿奶又重男輕女偏心了。


    雖然很瑣碎,但這就是普通人應該有的人生。


    沒有人就應該過早的死去。


    還有上輩子的她,若不是有這個破命格。說不定她就是一個普通的小公主,像是長樂一樣,安安穩穩的長大了,聖人會給她挑選一個功勳的次子嫁了。


    若是她同崔九真的有緣分,說不定還是嫁崔九。


    兩人不求轟轟烈烈,但是也同尋常的夫妻一般恩愛和睦。根本不會有什麽身份上的誤會。


    上輩子她同崔九吃了多少苦,最後她還莫名其妙的被人殺死了。


    倘若不是她重生了一迴,不光是她,賀家人上輩子也一直都處在苦難之中。


    這一切,都是因為老和尚的批命。


    這命若是真的,雖然憤慨,但是無力反駁,若是假的,讓她情何以堪?


    就因為一個謊言,讓她兩世不得安生?


    這讓她覺得自己就像是在洪流漩渦中的一隻螞蟻,掙紮著自以為爬到了葉子上就掌握了自己的命運,可蹲在岸邊的人正一邊拿著棍子攪動著水,一邊嘲笑著說:“看那隻不自量力的螻蟻。”


    她正想著,突然感覺自己的手一暖,低頭一看,崔九的大手將她的小手包裹了起來,崔九看著賀知春的眼睛說道:“咱們去殺了烏蛇。聖人殺了柳雲佩,是聖人的錯,並不是你的錯。但是烏蛇已經報複了這麽多人了,不應該繼續下去了。”


    賀知春迴過神來,心中一暖。


    老道士咳了咳,“雖然說某現在插嘴不合適,但是某還是得提醒你們,老和尚雲遊四海去了,你們怎麽抓迴來他?而且他功夫好得很,就憑你們?”


    “不是某小瞧你們,小九功夫是不錯,但是到底太年輕了,人家老和尚吃的鹽都比你吃的米多。”


    崔九又何嚐不知,他隻是不想看到阿俏難過罷了。


    “那你說怎麽辦?等著老和尚死麽?”


    老道士挑了挑眉頭,“也不錯啊,老和尚年紀大得,脖子都已經在黃土裏了,說不定哪日大風刮來一陣沙,就將他埋了。你們可以在家天天求神拜佛,保佑他長命百歲。這樣他活不了多久就要死了。”


    ……


    崔九同賀知春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他們還是第一次聽說,想要殺死一個人,就在家中祝願他能夠長命百歲……


    老和尚不在天虛省,或許再也不會迴來了,就此躲在暗處,讓人遍尋不著。


    賀知春同崔九都有些沮喪。


    “阿俏,某先送你迴宮歇息吧。這事兒也不是著急上火能夠解決的。你暫且也別同聖人說這個事情。”


    如今也隻能這樣了。


    等賀知春迴到東宮,天都快要黑了。


    阮嬤嬤麵帶笑意的迎了上來,“太子迴來了,我們在給雲霞畫嫁衣樣子呢,她手笨得很,隻能繡最簡單的。”


    雲霞在一旁紅著臉,笑得十分的嬌羞。


    “那讓雲霞去鋪子裏頭挑一件,怎麽也不能失了體麵不是。我們家雲霞嫁給元魁,又不是去給他當繡娘的。”


    雲霞聽著,高抬起了頭,一副十分認同的模樣。


    阮嬤嬤看著賀知春的臉色,雖然她在說笑,但是興致卻不高,眉頭緊皺的,看上去也十分的疲憊。


    “青梨去打水來,讓太子沐浴更衣。雲霞去廚上讓人準備晚食,今日可以多加一道葷食,再加一道甜點。”


    賀知春心情不鬱的時候,就喜歡吃肉吃甜點。


    浴桶裏的水暖暖的,讓賀知春有些昏昏欲睡,之前不知道烏蛇是誰,抓不住他,現在知道他是誰了,還是抓不住他。


    “太子可是遇到難事了?”阮嬤嬤站在一旁,給賀知春添了一瓢熱水,又放了一些幹花瓣兒進去,輕聲的問道。


    “嬤嬤怎麽來了,快去歇著,讓青梨給我添水就行。”


    阮嬤嬤年紀大了,在賀知春這裏就是榮養的,基本上都不讓她動手。


    “嬤嬤想陪太子說說話。”


    “嬤嬤別叫我太子了,還是叫我阿俏吧。”


    阮嬤嬤搖了搖頭,“你就是太子,不管是命格,還是本事,還是良心,你都是當之無愧的太子。”


    賀知春悶悶地嗯了一聲,阮嬤嬤肯定以為是她在外頭被人質疑了,畢竟這於她而言,是家常便飯的事。


    “嬤嬤,智遠大師雲遊四海去了,那如果我想找到他,有什麽辦法麽?”


    阮嬤嬤不喜智遠大師很久了,“尋那個老禿驢做什麽?若不是因為他,娘娘當年也不至於……沒口德的狗賊。”


    “娘娘的冥誕就要到了,你去同聖人說,想給母親辦一場水陸法事,以盡孝心,讓老禿驢來主持。聖人掘地三尺,都能把他給挖出來。”


    賀知春若有所思,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嬤嬤,你不是說罵人不能帶髒字麽?”


    “此一時彼一時,那時候你是要嫁人的小娘子,罵人犯了口舌,要嫁不出去的!現在你可是太子,不愁嫁不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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