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知春看著賀餘的眼睛,鄭重的點了點頭,“阿爹,阿俏已經長大了。阿爹不要一個人扛。”


    賀餘隻是輕輕地“嗯”了一聲,可是賀知春就是知曉,他已經完全明白了她的決心。


    接下來父女二人誰也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聽著窗外的蟬鳴聲。


    “知了,知了!”


    若是在嶽州,大約還能聽見陣陣的蛙鳴。


    過了許久,賀知春才突然說道:“阿爹,崔九說明兒來下聘。”


    賀餘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如此,也好。”


    說完了話,賀餘便將賀知春送迴了芳菲院,然後自己關在書房中一整夜都沒有出來過。


    翌日,聖人因為晉陽公主之事傷心過度,休朝。


    因為今日崔九要來納征,府中的人難得齊齊整整的留在家中候著。


    不一會兒,崔家的人便推著聘禮來了賀府,何為要用推而不是抬?


    那是因為壓根兒就抬不動啊!


    別說賀知春,就是賀知禮都看傻了眼,對著崔九豎起了大拇指,“比炫富,二哥輸給你了。”


    崔九嘿嘿一笑,“這不宮中有喪,某不好大張旗鼓的敲鑼打鼓放炮,隻能低調,當真委屈了阿俏。”


    賀知禮搖了搖頭,“騙人啊,你這裝聘禮的箱子可不是一日能打好的,還有用來拉箱子的馬車都是特製的。”


    崔九撓了撓頭,“二哥瞎說什麽大實話。當初聖人嫁長樂公主,想多給她一些聘禮,都被魏公罵了,說不能逾製。某也不好越過了皇家,那豈不是打了人家的臉麽?”


    賀知春看著這眼前一個一個巨大無比的木箱子,直接捂住了臉。


    你這叫低調?你這叫不逾製?


    你這一個箱子到底裝了多少東西啊,看把前頭拉車的兩匹馬累得直喘粗氣,來的青石板路該不會都被你碾壓出車痕來了吧!


    數數的話,的確不多,隻有四十九輛馬車,可您實在是太實誠了啊!一個箱子有別人的好幾個大!


    賀知禮瞧著,對著賀知春耳語道:“阿俏你放心,阿哥明兒就給你重新打嫁妝箱子,咱們不能輸啊!他來四十九,阿哥給你還迴去五十,不能讓崔家人看輕了!”


    賀知春一想,覺得這畫麵實在是太美不敢看!


    她出嫁之時,一馬當先,後頭跟著九十九輛妖怪一樣嚇人的馬車……


    “二哥,別啊,太誇……”


    賀知春的話還沒有說完,就看到鄧康王冷著一張死鬼臉從一旁的侍者手中接過了一本巴掌厚的冊子,然後看了看賀知春,說道:“這是禮單,寡人要開始唱了。”


    賀知春強忍住了眼睛四處飄,要尋找是不是有什麽小煙,小綠,小紫之類的女鬼也跟來了的衝動。


    對著鄧康王行了個徒弟禮,“師父。”


    鄧康王搖了搖頭,“某今日不是你師父,隻是崔景行請來的函使。晉陽沒了,魏王要待在宮中,是以讓寡人來了。”


    一旁的副函使倒是之前說好了的李思文。


    接下來賀知春當真是大開眼界,禮單上有什麽值錢貴重的東西,她壓根兒沒有聽到,她就看到鄧康王的嘴巴一張一合的,跟那和尚念經一樣劈裏啪啦的唱著,連個頓兒都不帶打的。


    賀家和崔家的下人們剛開始還站得筆直的,時不時的嘖嘖稱奇,到後來,恨不得坐在地上來聽……


    大王,您還要念多久啊,能不能容小的先去出個恭啊……


    賀知春聽得昏昏欲睡的,可又不能打斷鄧康王,畢竟這就是大慶的婚俗啊,聘禮越多,不就代表著男方重視女方麽?


    在場隻有一個人,那就是賀知禮紅著眼睛一字不拉的聽著。


    擦!竟然聘禮裏有這個,不行,嫁妝得有個蓋過它的……


    好不容易唱完了,鄧康王的嗓子也啞了,崔九趕忙端上來了一碗菊花茶,遞給了鄧康王,鄧康王一飲而盡,“再來一壺。”


    大家實在是繃不住,笑了出聲。


    賀餘也笑眯眯的,順順利利的完成了納征禮,然後給來的所有人都上了一份冰鎮奶酪,上麵澆了甜甜的紅色蜜豆,滿是喜意。


    賀知禮豪爽的散了喜錢,連站在大門外看熱鬧的街坊們,都沒有放過。


    鄧康王同李思文完成了使命,便領著崔家人離去了,隻留了崔九在這裏。


    等隻有賀家幾個人了,賀餘這才拍了拍崔九的肩膀,“你待阿俏有心,某這個做阿爹的瞧了心中高興。某最寶貴的阿俏,日後就托付給你了。”


    崔九抿了抿唇,“阿爹放心。君子一諾,重千金。”


    賀餘點了點頭,讓下人取了酒來,領著三個兒子同崔九一道兒喝了起來。


    賀知春要勸,卻被賀知禮攔住了。


    “阿俏且迴芳菲院去,一個郎君好不好,看他喝酒之後的樣子就曉得了,阿爹這是幫你掌眼呢!崔九,來二哥同你飲三杯。”


    賀知春見他們喝得熱鬧,搖了搖頭,也懶得管了,同阮麽麽一道兒去了芳菲院。


    又去了看了看庫房中被塞得滿滿當當的聘禮箱子,搖了搖手中的一大串鑰匙,忍不住笑了。


    阮麽麽瞧著也很欣慰,“小娘,皇後若是能瞧見今日,該有多好。”


    賀知春臉上的笑意一僵。


    當初她躲在屏風後頭,可是聽魏王說了,皇後待年幼的天寶十分的無情。


    阮麽麽瞧出她心中所想,拿著帕子擦了擦眼角,“小娘莫要怪皇後,她一直都記掛著小娘你,臨終之時,也托付了老奴去嶽州守著小娘你。皇後她也難啊!”


    賀知春點了點,“我對小時候的時候,都沒有什麽印象,連皇後的模樣,也不記得了,所以也談不上什麽怪不怪的。麽麽莫要放在心上。”


    “麽麽,我想去天虛省看師祖,你讓青梨去備馬車吧。”


    阮麽麽一愣,點了點頭。


    賀知春每隔三日去一趟天虛省,今日尚且不到三日,她怎麽就又要去了?


    崔九還同賀家兒郎們飲著酒,賀知春的馬車已經一路上駛去了天虛省。


    賀知春下車之時,手中還提著一個大大的食盒。


    老道士正敞開衣襟,露出了雪白的中衣,躺在一塊大青石,手中拿著一把蒲扇,輕輕的搖著。


    聽到賀知春的腳步聲,閉著眼睛輕輕說道:“天寶來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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