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賀知春知曉家中暴富,他們一時之間難以接受是正常的事,卻還是忍不住心中有些難過。


    賀餘這偏心眼的毛病,偏向她的時候,她隻覺得阿爹好;可如今他不把賀知禮放在眼中,她又覺得阿爹真是太過分了。


    就因為賀知禮打小兒就不愛念書,又成天在外頭沾花惹草,浪個不停,賀餘一直都有些瞧不上他。


    “阿爹,二哥可有本事了!你常走的那條街,都快要成我們賀家的了,都是二哥的功勞!”


    她這話雖然是有些吹牛,但賀知禮的確是為家中添了不少產業,那些房契地契滿滿當當的裝了一大盒子,再等彩瓷一出,那場麵她都不敢想。


    她的知味記雖然賺錢,但奈何瓷器貴啊,賣出一套茶碗兒,她得賣出多少盤菜才賺得迴來。


    賀餘瞠目結舌,半句話也說不出來,過了好半會兒,才喊道:“阿俏阿俏,快給阿爹倒碗水壓壓驚!”


    賀知春悄悄翻了個白眼兒,現在你就大驚小怪了,日後還不得給嚇趴下了。


    她心中嘀咕著,還是給賀餘倒了一大碗水,賀餘端起來咕嚕嚕的就喝了個精光。


    “那個竹畫就那麽賺錢?你賣多少錢一副?總不會價值百貫吧?”


    賀餘順了氣,張口問道。


    賀知禮衝著阿俏笑了笑,眨巴眨巴眼睛,伸出了三根手指頭!


    賀阿爺瞧著頓時結巴了,“三……三百貫?”


    他做了一輩子的篾匠了,從來都是幾文錢幾文錢的賺,這竹畫精美賣得上高價他知道,可萬萬沒有想到有這麽多!


    賀知禮搖了搖頭,“三千貫。”


    “啥!你咋不去搶啊!”


    賀餘說著,手中的碗吧唧一下掉在了地上,然後懊悔起來,“三千貫!難怪上次崔使君生辰,某隨手拿了一副送給他當生辰賀禮,他樂得把藏了多年的好酒都拿出來喝了!某這是虧大發了啊!”


    可不就是三千貫,現在的竹畫經過兄妹二人的不斷修正,已經和最初知秋帶去長安的完全不同了。


    竹絲又細又密,上頭用的可是嶽州獨有的繡技,其中結合了鬅毛針剪絨繡雙麵繡等七十二種繡法,尤其是繡的老虎,那連毛發都清晰可見,三千貫這還是尋常繡娘繡的價格,若是讓閔娘子出手,那更是天價。


    而且那製畫的竹子,都是經過秘製的,將竹子的清香散發到了極致,怎一個雅字了得。


    賀知禮起初還舔著臉到處尋人買竹畫,可到現在大成之後,他反而開始物以稀為貴。


    賀知春瞧著她二哥這做生意的本事,也都給跪了,別說這些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的人了。


    賀餘懊惱了之後,又撐著腰哈哈大笑起來了,倒是賀阿爺一句話也不說,繼續劈竹子去了。


    這一夜喜事太多,眾人都歡愉得緊,就連賀阿奶一想著賀美娘的嫁妝有了著落,都大方的將自己留給重陽吃的菊花糕端了上來。


    一直樂到了月上中天,一家子這才散了去。


    賀知春一路小跑,追上了賀知易,跳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三哥,且等我一等。”


    賀知易迴過頭來,閉了閉眼,深吸了一口氣,才笑著問道:“阿俏有何事?去三哥那坐會兒吧。”


    兄妹二人一路走到前院,都是賀知春在嘀嘀咕咕的說著,賀知易隻是點點頭,甚少說話。


    “三哥,你去了長安,便仔細的尋摸一些人吧,最好是有兩個教養麽麽,一個嚴厲的,讓她去管知樂,一個懂藥理,讓她來管我。然後再買一些懂大家子規矩的人,畢竟我們日後是要去長安尋知秋的,早些學著也好。”


    賀知易聽著突然住了腳,後頭的賀知春猝不及防的撞在了他的背上,鼻子都撞紅了,賀知易伸出手來,摸了摸賀知春的鼻子,又舀出一張帕子,給她擦了擦眼淚,低聲問道:“阿俏想去長安麽?長安再好,哪裏有嶽州好,嶽州才是吾鄉。”


    賀知春一愣,她以為賀知易胸懷大誌,應該是很想去長安報效朝廷的,怎麽會這麽想呢?


    “知秋還在長安等著我們呢。而且三哥我悄悄告訴你,我師祖掐指一算,過幾年阿爹還要升官,去長安呢!哈哈,你莫要同其他人說,不然師祖饒不了我。”


    她的話音剛落,卻被賀知易一把拉進了懷中,他的頭抵在她的頭頂上,像是輕拍嬰童一般,慢慢地拍著她的背,“應該讓嚴厲的麽麽管你才是,成天裏四處亂跑。在嶽州阿爹還能護你,日後去了長安可不能這樣了。”


    賀知春啞然失笑,隻當賀知易離家在即,心生了怯意,畢竟他也不過是個十五歲尚未出過嶽州的少年郎罷了。


    長安雖好,可是達官貴人多於狗,他們這樣的寒門子弟去了,總是有一段很艱難的日子的,尤其賀知易要去的還是世家子雲集的國子監。


    “嗯,阿俏知道了。不過三哥你的下巴可真尖,把我的頭頂都要戳破了。”


    賀知易一聽,無語的將賀知春推了開來,揉了揉她的腦袋,“夜深了,阿俏你先迴去想想有什麽事情讓三哥辦的,寫個章程給某。早些睡吧。”


    賀知春點點頭,也知道自己個心急過了頭,打了個嗬欠,說道:“那我先走了。三哥不用送了,就這麽兩腳地。”


    她說著一溜煙的小跑迴了自己院子裏。


    才一推開院子門,就傻眼了。


    隻見崔九正在院子裏,抱著胳膊,跟個兔子一樣跳來跳去,嘴裏還念念有詞:“臭阿俏,恃寵而驕!一個小娘子,這麽晚都不迴來……”


    賀知春咳了咳,“崔九,你怎麽在這裏?”


    崔九身子一僵,若無其事的迴過頭來,“曾祖讓某給你送一隻燒雞。你一直不迴來,燒雞都涼了。”


    信你才有鬼了!老道士若是得了燒雞,還不自己吭哧吭哧的吃得骨頭渣子都不剩,還能給她送燒雞。他隻會說,阿俏啊,師祖喝了小酒還沒有付銀子呢,你瞧……


    賀知春踮起腳尖一看,地上還真有一隻燒雞,用荷葉包得嚴嚴實實的,一聞那個味兒,得了,還是從她知味記裏拿的!


    賀知春心中翻著白眼兒,開了門讓崔九進屋,又到小廚房裏將這隻燒雞熱了熱,不一會兒便滿屋子香氣了。


    等她端著迴來,就見崔九正對著手哈著氣,顯然之前在院子中等了許久,實在是太冷了。


    崔九看著一身煙火氣的賀知春,蠕動了下嘴唇,終於說道:“阿俏,某要迴長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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