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安靜得揪心,長毛人似乎對這房間十分熟悉,不知道藏在了哪裏,即使裴千行在黑暗中可以視物,也找不到他的身影。


    風吹過,烏雲飄動,一襲月光照進房間,史東看見裴千行背後,緩緩站起一個長毛影子。


    “小心!”史東喊道。


    裴千行猛地迴頭,看見長毛人站在他身後,剛要動作,滾滾吼叫著從門口跳進來,用圓滾滾的身體將長毛撞倒,一口咬斷他的喉嚨,鮮熱的血噴出數米。


    長毛人嗬嗬叫了幾聲,斷了氣。


    鄧柒和田樂心都被吵醒,一來就看見長毛人斷氣的一幕,雖然他們這些天見慣了死人,但難免還是唏噓一番。


    地上的屍體還在抽搐,牆上的血還在流淌,他們都明白,再也逃避不了了。


    “沒事了,都迴去睡吧。”裴千行揮了揮手。


    史東盯著長毛人屍體看了半天,突然神情嚴肅地蹲下身子,掌心亮出一團火苗,撥開長毛臉上的毛髮,露出一張稚嫩清秀的臉。


    第一眼看去就覺有幾分眼熟,是哪裏看到過呢?


    第二眼,他們同時想起,同時看向書桌上的相框。


    照片裏陽光男孩的臉與這個長毛人一模一樣!


    這個長毛人就是這個男孩,所以他才會半夜三更迴到自己的房間偷東西吃,才會對這個房間如此熟悉!


    可他為什麽不會說話?或者說根本就沒有人類意識。


    島上法比奧、昆西雖然外表都會變化,但大部分時候仍然像一個人,保留有完整的人類思維,為什麽這個男孩徹底像一個野獸?


    裴千行和史東在彼此的眼中找到驚疑。


    沒有人能為他們解答,他們隻能暫時把問題埋在心裏。


    裴千行嘆了口氣:“把他搬床上去吧。”


    兩人合力把長毛男孩搬到床上,蓋上被子,除了一身醜陋的毛髮和一屋子的血腥,還真像一個安睡的男孩,死亡對他來說或許是一種解脫。


    他們意興闌珊地關上門往迴走,在要進門時,裴千行突然揪住史東的衣領,把他按在牆上。


    “能說話了?嗯?”上挑的尾音,代表裴千行的心情不太好。


    史東鬱悶極了,當他喊出“小心”兩個字時就知道糟糕了。當時事出突然,他一著急就漏了陷,還指望裴千行沒注意,但事實證明是不可能的。


    “嗬嗬,一點點。”史東幹笑,他的聲音很啞,確實還沒完全恢復,但說話是不成問題的。


    “裝啞巴好玩嗎?”


    “沒有,我是……嗯……保養喉嚨,唉,還是很痛。”史東皺眉。


    “你給我過來!”裴千行把他揪到了小女孩的房間,把他往床上一丟。


    “哎呦喂,你輕點啊,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強姦我呢。”


    裴千行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不是保養喉嚨嗎,屁話還那麽多!”


    史東站起來:“就是不想多說而已。”


    裴千行把他按下去:“坐下,我有話問你。”


    史東再站起來:“明天再說吧,我要睡覺了。”


    裴千行再把他按下去:“不行,我要現在問明白。”


    史東拍開裴千行的手:“你鬆手,我不喜歡仰視別人!”


    他這話說得十分嚴肅,甚至帶上了真火。


    一高一低,俯視和仰視,高度的不同帶來了強烈的壓迫感,還是在問話這種場合,這是史東無法忍受的,即使是裴千行也不行。


    裴千行完全理解,換做是他,他也會發怒,於是拖了張椅子坐在他麵前:“這樣行了吧。”


    史東愣了愣,隨即笑了起來,這人看上去冷漠,有時候還很霸道不講理,還喜歡使喚人,但內心深處藏著一點溫柔,要很仔細才能發現。


    “你想問吳教授,對嗎?”史東知道混不過去了。


    “他姓吳?還有呢?你還知道什麽?”


    “老實說,我知道的並不多,我隻知道他姓吳,是位教授,基因研究方麵首屈一指的專家。至於他為什麽會被關在那裏,我根本就不知道。”


    裴千行:“你什麽都不知道,就敢接活?僱主是誰?”


    “這個真不能告訴你。”


    裴千行斜了他一眼,往椅子上一靠,開始推測:“你救了他之後,明明可以去越南的,卻一定要迴國,這麽說僱主在國內?是中國人?能雇得起夜行者肯定是非常富有的人,可普通富人花錢救一個基因專家幹什麽?要你救人就說明對吳教授是善意的,或者至少是希望他活著的,吳教授的專長又是基因研究,難道國內也有人在做路德維希那樣的研究?也許不是某個人,而是什麽組織?那麽什麽樣的組織才能……”


    史東按住他的雙肩:“不如我們討論一下今晚的月色。”


    裴千行明白他真不願意說,也不勉強:“那麽,你打算把吳教授送到哪裏?現在……”


    想到這一點史東黯然,眼中流露出迷茫:“我也不知道了,原本會有人來與我接頭的,但現在……”


    現在也許整個世界都亂套了,他們必須要做最壞的打算。


    第37章 真是太沒公德心了


    史東焦躁地在屋子裏轉了幾圈,一屁股坐在地上。


    裴千行忍不住道:“你是賤慣了嗎,動不動往地上坐。”


    史東用力嘖了一下:“這是人家小姑娘的床,幹淨得很,我身上那麽髒,你想坐你自己坐吧。”


    裴千行笑了起來,這人看上去粗糙又流氓,其實還挺細心的,他幹脆推開椅子,陪他一起坐在地上。


    “我聽到田樂心對鄧柒說他很絕望,說活得那麽辛苦還不如死了幹脆。”裴千行道。


    史東滿不在乎:“他就是個小孩子,沒經歷過什麽風浪,等他真要死了,就會想活了。不過他還算乖,不會咋咋唿唿擾亂人心。絕望?他有什麽資格說絕望?”


    雖然裴千行認為是史東說得沒錯,但還是習慣性嘲諷一句:“說得好像你多有資格說絕望似的。”


    “呀,你這傢夥怎麽幫他說話呢。”史東驕傲道,“我當然比他有資格說,想當初……”


    他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裴千行追問:“想當初什麽?”


    史東的表情急轉直下,從驕傲變成了悲傷。史東是個鮮少會悲傷的人,但這一刻他的哀慟從骨子裏散發出來,沉痛而肅穆。


    “想當初我當兵的時候……”


    “你還當過兵?”裴千行驚訝。


    史東下巴一揚:“不行嗎?不像嗎?沒當過兵怎麽進得了夜行者?”


    “不像,是兵的話也是個兵痞。”


    “你管我什麽兵!”史東哼了聲,又把語氣放低,“那時候我跟全隊出任務,去邊境剿毒販,沒想到情報方麵出了點問題……”


    裴千行幾乎能猜出結局,沉聲問道:“然後呢?”


    史東沉默半晌:“除了我,大家都犧牲了,我一個人在原始森林裏逃了十多天,沒有補給,沒有後援,什麽都沒有。最重要的是我的戰友都沒了,我那時候無時無刻不在問自己,為什麽活下來的是我,為什麽我沒有跟他們一起去死,為什麽?”


    眼看著並肩作戰的人一個個離去,曾經生死相依的人漸漸變冷,內心的折磨像在被架在火上炙烤,活下來的人非但不會感到幸運,反而會愧疚,甚至會產生背叛了他們的情緒。


    “那時候,還真是挺絕望的,很想去和他們作伴。”史東迴憶道,“但一想到我要是也死了,誰來為他們報仇呢?就咬咬牙活下來了。”


    “後來呢?”裴千行問。


    “後來,我就當了逃兵。”史東苦澀一笑,“跑去加入夜行者,隻有當了僱傭兵才能無視國境限製。夜行者的入隊測試非常殘酷,但對那時候的我來說根本算不上什麽。當然那些毒販子後來都被我殺了。”


    裴千行望著他,在他的笑容背後,看見了無窮的悲傷和無盡的磨難。


    “有點不太像你。”裴千行忽道。


    “什麽?”史東抬起精亮的眼眸。


    “當逃兵那段,不太像你。”裴千行淡淡道,“總覺像你這樣的人不會想到去當逃兵,即使當時頭腦發熱,報了仇之後應該也會再跑迴來負荊請罪。”


    “那時候我還小,而且你以為夜行者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嗎?”


    裴千行沒有再說什麽。


    “那麽你呢?”史東撞了撞他的肩膀,“你有什麽故事?以前是幹什麽的?”


    “我沒有你那麽豐富的經歷,我二十歲不到,學校沒畢業就跑出去在荊棘鳥混了。”


    “大學?”


    裴千行頓了頓道:“警校。”


    史東把眼睛睜得滾圓:“警校?”


    裴千行側目:“很奇怪嗎?男孩子想當警察不是很正常嗎?”


    “然後你警察沒當成,反而去混了黑幫?這是什麽邏輯?”


    裴千行迴憶道:“那時候我弟弟身體不太好,在學校裏經常被人欺負,有次被幾個小惡棍拉去天台圍毆,我聽說立刻趕去救他,當時我火氣太旺,出手太重,把一個小孩踢成了重傷。後來我就被學校開除了。”


    史東突然有點不太舒服,幽幽地說:“你對你弟弟可真好,難怪你對田樂心也這麽好,要是我弟弟我肯定一巴掌扇過去:滾去打,打不贏別迴來!”


    “我都說了我弟弟身體不太好。”


    “藉口!都是藉口!”史東感嘆著,“就算你不當警察,也不用那麽極端就去當殺手吧。”


    “都是過去的事了。”裴千行輕描淡寫。


    迴憶過往,兩人均是諸多感慨,不知不覺天都快亮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了解了彼此的過去,熟悉程度又比過去更深了一層。


    第二天他們再次前往昨夜有人的院子,希望能獲得點有用的信息。


    休又不知道飛到哪裏去了,自從離開島嶼後,它再也不安於呆在裴千行身邊,總喜歡飛在天上,或許對一條龍來說,尤為重要。


    白天光線充足,眾人邊走邊觀察村裏的情況。村的規模不大,但相當富裕,路修得寬闊大方,房屋整齊,農作物規劃得井井有條。但不論是房屋還是農田,都有非常嚴重的損壞,幹涸的血漬突兀刺目,走一段路就能看見一些屍體,有人的也有動物的,大部分都不太完整,被啃得七零八落,與村子原有的氛圍格格不入。


    他們的心情愈發沉重,還沒走到村東,遠遠就聽到有人在尖叫唿喊,他們立刻朝聲音的方向跑去。


    就在他們昨夜被拒之門外的院門口,他們看到一頭龐大如象的牛正在攻擊村民。


    這頭牛就像一堵牆,身高不亞於小院的院牆,它頭上的尖角向前,暴躁地蹬著蹄子,極富攻擊性。它的角上赫然掛著一個人,那人的肚子已被頂穿,軟綿綿地垂著四肢,腸子拖了一地,滿地的鮮血沁入泥土。幾個壯年男子圍著牛,手裏拿著棍棒釘耙菜刀等物試圖攻擊它,可它的皮厚得像鎧甲,根本無法對它造成傷害。院子裏有女人在嘶聲力竭地哭喊,好像是死者的妻子。


    牛還在瘋狂地踢踹,尖角上的死屍好像是它的旗幟,村民們戰戰兢兢地躲避,它嚎叫一聲,頭一甩,屍體飛了出去,一頭沖向院子。


    一院子的老弱婦孺驚恐地逃散,一旦被它衝進去,將會有更大的死傷。


    裴千行一個箭步衝上去,高高躍起,在村民們的驚唿聲中,準確地落到牛背上,一隻手抓住牛角,另一隻手拔出匕首,刺向牛身。


    吭的一聲,匕首就像砍中金屬一樣劃過,隻留下一道白色的劃痕。


    還真是堅硬無比!裴千行暗自咋舌。


    他幹脆放棄用刀,兩隻手抓住牛角,奮力向後掰。牛被他掰得揚起脖子,憤怒地轉圈蹬踏,試圖把他摔下來。但裴千行雙腿牢牢夾住牛身,把自己固定在牛背上,整個人微微泛出紅光。


    泥土裏的血液受到指引,重新凝結,脫離地麵,漂浮在半空中。


    這畫麵誇張中帶著血腥,強大的力量帶給人壓迫感,村民們被突然出現的裴千行驚得目瞪口呆。


    血液在空中流動變幻,先是匯集到一起形成一個血球,純淨的紅色在陽光的照耀下折射出炫目的虹光,血球翻滾湧動,仿佛裏麵有生命在跳動,血之火焰在熊熊燃燒,把方圓十幾米映得通紅。然後一根血絲從血球裏抽出,劃出一個優美的弧度,無數條血絲接二連三地射出,好像有一雙無形的手,在掌控著這一切。最終血球化作鮮血牢籠,將發瘋的牛牢牢罩住。


    裴千行翻身躍下,倒退了幾步,牛被限製在鮮血牢籠裏,明明是液體卻堅硬得好像金屬,任憑這隻牛如何掙紮衝撞,都無法破出禁錮。


    裴千行向史東使了個眼色,史東排眾而出,打了個響指,鮮血牢籠裏瞬間燃起烈火,高溫將瀝青地麵都烤化了,哪怕這隻牛皮再結實,也無法承受火焰的炙烤。


    瘋牛痛苦地吼叫,在血牢裏橫衝直撞,但終究無濟於事,蹦躂了一會,倒在地上。


    火焰散去,牢籠化成一灘血水,裴千行和史東一左一右站在牛的屍體邊上,他們一個驚天動地,一個舉重若輕,順利地把這隻危害村民生命的牛給解決了。


    實際上,他們任何一個人都能單獨殺掉這隻牛,並不需要搞出這麽大的動靜,但他們需要向村民傳遞一個信息:我們是友善的,不要拒絕我們,我們很強大,不要試圖威脅我們。


    村民們畏懼地看著他們,把他們對牛的恐懼轉移到他們身上,瑟縮後退。


    史東上前一步:“我們沒有惡意,我找你們管事的出來說話。”


    </br>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復生門徒[末世]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四十九盞燈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四十九盞燈並收藏復生門徒[末世]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