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無淵吃過一次,口感綿軟,偶爾還能吃到一兩塊未曾研碎的核桃塊,配著這家茶館的茶水,別是一番風味。


    那天在這兒等孔博遠的時候,謝無淵盯著菜譜瞧了好半天,心裏感慨,拇指肚大小的一點兒東西,製作工序竟如此繁雜,光是聽著這配料與方法,就讓人食慾大增,謝無淵腦子裏的第一反應就是改天帶何賀過來嚐嚐,還真別說,長這麽大,謝無淵第一次瞧見這麽做核桃蘇的。


    而後,謝無淵慢半拍的意識到,他跟何賀之間,早就已經不是之前那種親密關係了,他以後都不會再有機會帶何賀吃這些東西了。


    或許因為小時候練武經常吃苦,何賀打小就喜歡吃甜食,偏偏還自詡“男子漢”,說什麽“不能吃那麽娘們兮兮的東西”,謝無淵瞧著好玩,老喜歡帶他去一些賣甜食點心的鋪子,何賀眼巴巴的瞅著,偏生開不了口。


    反應過來自己想了什麽之後,謝無淵自嘲的笑了一聲,合上菜譜,開始盤算待會兒要跟孔博遠說什麽。


    何賀將謝無淵從迴憶拉到現實。


    “這家店瞧著生意不錯。”何賀說


    “嗯,他家的茶和點心賣的很好,”謝無淵點頭,“老早就想帶你過來了,”


    何賀心裏一暖。


    謝無淵前腳邁進茶館,後腳就有小二迎上來:“三爺,包間給您備好了,您跟我來。”


    謝無淵“嗯”了一聲,聽不出喜怒。


    何賀眉頭微皺,語氣不善:“你什麽時候認了兩個大哥?我怎麽不知道。”


    何賀以為這家茶館,是謝無淵跟別的人合夥,一起開的。


    “不是,”謝無淵攬過何賀,手臂橫在何賀的腰間,邊走邊說,“這是我外祖的私產,我在家排老三,所以他們喊我三爺。以前經常來這兒打秋風。”謝無淵替何賀打起簾子,把人讓了進去,轉頭吩咐小二,“可以了,讓人上點心吧。”


    “你還需要打秋風?”何賀順著謝無淵的手勁坐下,奇怪的問道。


    “當然需要,賭錢賭輸了,我二娘又慫恿我爹斷我銀子了,月錢沒按時發下來,這種事情多了去了,”謝無淵看著何賀呆住的表情,輕笑道,“哎,你是不是忘了我以前天天泡在賭坊了。”


    何賀一噎:“忘倒是沒忘,不過總覺得你不至於混到沒飯吃的地步。”


    謝無淵一笑:“你也太抬舉我了。”


    “嚐嚐,”謝無淵給何賀泡了一杯茶,“他家的西山白露不錯。”


    何賀喝了一口,詫異的抬眼:“怎麽跟茶韻泡的味道一樣。”


    謝無淵搖頭:“我帶她來過一次,她覺得好喝,自己軟磨硬泡,纏著人家茶博士不放,非要來這兒學的。”


    “看不出來啊,”何賀詫異,“茶韻還有這麽淘氣的時候。”


    潑掉第一杯茶水,謝無淵接著又添了水:“別看平時裝乖扮巧的,她主意大著呢。”


    “對了,還沒來得及問呢,”何賀說,“茶韻呢?我聽說嫁在泉州了?”


    “嗯。”謝無淵點頭。


    “不像啊,茶韻那麽喜歡你,竟然會嫁在泉州?”何賀十分奇怪。


    “跟著一個江湖人士追求自由,跑江湖賣藝去了,”謝無淵順手潑掉第二杯茶水,表情憤憤的。


    何賀失笑:“得了吧,你對她又沒有那方麵的意思,茶韻找到自己喜歡的人,你也該放手了。”


    謝無淵冷哼一聲,沒搭話。


    何賀也好,茶韻也罷,在這兩人麵前,謝無淵總是會不自覺的像個孩子,偶爾會無理取鬧,比如茶韻的事情,謝無淵當然知道不能生氣,可就是忍不住。


    每一個男孩聽說姐姐找了一個對象,大體都會產生這種氣悶的感覺,隻不過,謝無淵生氣的原因不止這一個。


    茶韻說好了,等以後安定下來,就寫信給謝無淵,可這麽久過去了,茶韻一封信都沒給謝無淵寫過!謝無淵派去找茶韻的人,也全都無功而返,沒有一點兒消息。


    謝無淵好幾次都想去無影樓買消息了,後來想了想,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茶韻是跟著一個江湖人走的,無影樓的消息,隻要有,就肯定賣,而且從來不會隻賣一家。


    如果無影樓裏本來沒有這條消息,因為謝無淵出重金調查,在樓裏有了這個檔案,萬一茶韻的男人因為這條消息而被仇家盯上,茶韻跟那個男人一起陷入了危險的境地,那個男人死就死了,可茶韻整天也要提心弔膽的過日子,這種場麵,光是想想,謝無淵就覺得不能容忍。這麽多年下來,謝無淵真心實意拿茶韻當親人,這種會讓茶韻置於危險之地的事情,他不會去做。


    “哎,”何賀接著說道,“你之前說,你的武功是茶韻教的?我怎麽記得她當初差點被你家護院打死呢?”


    謝無淵把泡好的茶推給何賀,抬眼解釋:“一個九歲的孩子,三天沒吃飯,還能徒手放倒我家四個護院,你覺得她武功平平?”


    “我沒聽過那會兒的事情,隻當是一般的小毛賊呢,”何賀一愣,而後明白過來:“你那會兒出麵攔下護院,救她一命,壓根不是一時興起。”


    “當然,”謝無淵笑著看何賀,“咱倆認識這麽久,你還不了解我?要不是有利可圖,我能出手?”


    “那可不一定,”何賀垂下眼,語氣飄忽,“你跟三皇子去崇州,不就什麽都沒撈著嗎?”


    謝無淵嘆氣:“何賀,這事兒我本來不想跟你說,實在是太丟人了,可現如今,我既然打算以後都和你一起過,有些話,還是說開了好。”


    “什麽話?”何賀緊緊攥著茶杯,一雙手因為用力而泛白,何賀努力用平穩的聲音,“你說。”


    哪怕,哪怕你說三皇子比較重要,我,我也――


    “三皇子算計我的事兒,咱們另說,”謝無淵伸手擋住自己的雙眼,表情尷尬,“我當初之所以會答應跟他去崇州,是因為你。”半晌,謝無淵嘆息道,“何賀,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接受不了你的選擇,我害怕自己一不留神就會妥協,我擔心因為你而放棄自己的原則,想來想去,我隻有遠遠的避開你。


    謝無淵神情惱怒,這樣剖析自己的怯懦的逃避,兩輩子以來還是第一次,謝無淵覺得這樣做顯得自己很傻,很軟弱。


    甚至還有些忐忑,生怕何賀下一刻哈哈著笑出聲來。


    可這些事情,終究還是要解決的。


    更何況,謝無淵去崇州,原本就是為了散心,如果三皇子當時沒有撞過來,謝無淵也會離開,隻不過不會去崇州,更有可能要去幽州。


    “那段時間,我過的很壓抑,我甚至都不怎麽愛說話,”謝無淵抬頭迴憶,繼續說道,“你知道的,我不是那種能安靜下來的人。”


    可分別後,卻整天整天的不說話。


    何賀訥訥的,完全沒想到謝無淵毫不猶豫的跟著三皇子去了崇州,為的竟然是自己。


    先是不可置信,隨之而來的,是更加的不可置信。


    ――――――


    ――“我不怎麽愛說話,你總是要主動點的,不然怎麽交流?”


    ――“你知道的,我不是那種能安靜下來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終於有了錢的作者小聲說:我要去買酒喝咯,開心!(一本正經)你們這些未成年的,不許喝酒!


    又另,――――――分界線一般是畫麵轉換,所以,嗯,最後兩句不是我說的,是在包間外麵的某個人說的


    ☆、茶館


    包間外。


    一人粗布打扮,丹鳳眼,寬額頭,雙目有神,雖然臉上摸了灶灰,渾身黑乎乎的,可還是掩不住那股神采,更遑論,這人剛還拿出了三爺的貼身玉佩。


    小二將人帶到包間外,正好聽到謝無淵說的最後一句。


    “那段時間,我過的很壓抑,我甚至都不怎麽愛說話,你知道的,我不是那種能安靜下來的人。”


    嗬。


    三皇子的指甲再次紮進掌心,想起謝無淵之前說過的情話“我不怎麽愛說話,你總是要主動點的,不然怎麽交流?”


    嗬嗬。


    三皇子因為失血過多而發白的臉龐,這會兒更是一點血色都瞧不見。


    “公子,您還進去嗎?”小二立在門口,猶豫著是否要給這位公子打起簾子。


    自家爺的脾性,自家知道,阿呂雖然是個小二,可他心裏門清,這位公子,能拿著三爺的“貼身”玉佩,跟自己爺肯定不是什麽正經朋友關係,貼身的東西,是那麽好拿的嗎?


    雖說,這公子在三爺的心裏,肯定不一般,估摸著,三爺在這公子心裏,隻能比不一般還要不一般,三爺那張嘴喲,生生的能把活的說死了,死的說活了,往日裏還不知道怎麽哄這位公子呢,這當口猛的撞見三爺和別的人有說有笑,還一往情深的,這人啊心裏肯定不好受。


    同情歸同情,小二可不會多管閑事,誰不知道,屋子裏的那個,是三爺多少年的髮小,這份交情,哪裏又是眼前這個公子能比得上的。


    小二覷了這位公子一眼,而後默默退下,忙其他事情去了。


    小二再次迴來的時候,隻能瞧見簾子一旁的牆上,有一道長長的血痕,而那位公子,已經消失無蹤。


    小二嘆了口氣,權當什麽都沒發生過,把糕點送了進去。


    ――――――――


    大牢。


    孔博遠在接二連三的嚴刑拷打之下,終於忍不住鋌而走險,聯繫了安插在大牢裏的芪國人,買通獄卒,打算逃竄。


    那名刀疤獄卒,仍舊對孔博遠不冷不熱,不過好在,也沒有刻意阻撓孔博遠疏通關係。


    這天,終於有一天,獄卒給孔博遠送的牢飯裏,夾帶了一張紙條。


    孔博遠知道,這是要動了。


    成敗與否,就在今晚。


    半夜。


    從孔博遠身上搜颳走二十萬兩銀子的獄卒,拿了幾瓶好酒,跟其餘幾個獄卒大大咧咧的喝起來。


    約莫半個時辰,安插在大牢裏的數名芪國人從一旁摸進來,其中一人溜到桌子邊上,順走了獄卒的鑰匙。


    “博爺,”那人開口,正是之前在“有家包子鋪”的中年男人,他是這群安插在牢裏的芪國人的頭,“時候不早了,咱們動作得快點了。”


    “好。”孔博遠也顧不上什麽麵子裏子,直接鑽進了這群人帶來的拋屍袋中。


    審訊犯人致死,大牢裏常有的事兒,從大牢越獄的最好法子,不是雇一群江湖人張牙舞爪的砍進來,而是找幾個在牢裏工作的人,一群穿著獄卒衣服的人,抬著一個拋屍袋,往外扔屍體,簡直天經地義,所有人都習以為常,沒人會在意。


    “我在外麵安排了馬車,袋子裏有剪子,您出了牢門,自個兒把袋子剪破,從裏麵出來就行,車夫會把車趕到亂葬崗,第一個墳頭下有些銀票,您省著點用。”中年男子紮起袋子,小聲對孔博遠說著以後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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