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在正中天的時候。


    一個侍衛嘆了口氣,臉色不好看,卻什麽都沒說。


    任宇星還沒來的及跟那個侍衛打眼色,讓侍衛不要心有怨憤,然而,任宇星的嘴剛張開,還沒來得及說話,不過一眨眼的功夫,那名侍衛就已經踩上了一小段伸出來的枯木。


    “啊!”又是一聲慘叫,嘆氣的那名侍衛原地消失,而謝無淵一行人在下一個邁步間,再次迴到山腳。


    “娘的!”任宇星沒忍住,直接爆了粗口。


    謝無淵搖頭,嘆了口氣。


    三皇子的臉色當即陰沉下來:“清點人數!如果還有人犯錯,別怪本王不留情麵。”


    第三次了。


    一次的要求比一次嚴格,最開始的時候,抱怨並不會觸發機關,咒罵才會。


    隨著山的高度增加,爬山的難度也相應增加,從毒蛇、毒蟲到暗箭、暗器,防不勝防。


    一名侍衛在中箭後,下意識的罵了句“糙他娘的”,結果那名侍衛馬上消失在原地,而謝無淵等人,在下一個抬腳、落地間,迴了山腳。


    鬱鬱蔥蔥的樹木,轉眼間就變成了馬車和石頭。


    一切有如泡影。


    三個時辰的努力全部白費。


    三皇子勃然大怒,謝無淵爬一次山都累的氣喘籲籲,結果還被不長眼的侍衛連累,三皇子恨得咬牙切齒,惡狠狠的下令:“爬山途中,如果有誰敢說髒話,那他的舌頭也別要了,本王不想再聽他說話!”


    第二次,一行人仍舊爬到原處,沒有人敢多說一句話,隻不過,這山,跟沒有盡頭似的,爬了一段,還有一段,翻過一處,還有一處。


    謝無淵一行人一直不停歇的走,在山上行走了整整七個時辰,從天亮走到天黑,又從天黑走到天亮,除了謝無淵發病的那幾個時辰,大家一直在走,就這樣,竟然還沒走到山頂。


    眾人很惱火,一個侍衛實在沒忍住,小聲嘟囔了一句,“這山還有沒有個頭了?!”隻是這一句抱怨,這名侍衛就在轉瞬之間消失,而三皇子與謝無淵一行人在抬腳、落地間,再次迴到起始位置。


    隨著一次又一次被迫迴到山腳,爬山的條件也越來越苛刻。


    直到這次,大家都學了乖,打死都不說話。


    結果,最後竟然被沒眼色的侍衛,隨口的一聲嘆氣,重新送迴原處。


    “原地休整三個時辰。”三皇子下令。


    三皇子當然不是心疼他的侍衛。


    謝無淵對此心知肚明。


    三皇子是害怕謝無淵的身體受不住,這才下令休整,不過謝無淵身體倒是不累。


    謝無淵心累。


    尼瑪這老樵夫也是夠了!


    好玩麽?!


    三皇子來的時候,做了充足的準備,馬車裏有食物,還有水。


    “吃點東西吧,”三皇子遞給謝無淵一個食籃。


    謝無淵“嗯”了一聲,接過食籃。


    咳,要不要猜一下裏麵是什麽?


    ――――――


    嗯。


    核桃蘇。


    大大小小的核桃蘇。


    謝無淵心更累了。


    尼瑪你能知道我拒絕何賀的原因是有潔癖,你怎麽就不知道,喜好核桃蘇的那個不是我啊啊啊啊!!


    謝無淵麵無表情的將食籃推迴去。


    “我不餓。”


    三皇子原本熠熠發光的丹鳳眼,瞬間就暗淡下去。


    等等――


    畫風不大對啊!


    !!!


    不會是我想的那個樣子吧?!


    謝無淵瞧三皇子蜷在一起的手:“手給我。”


    三皇子下意識的把手背在身後。


    謝無淵冷笑一聲。


    三皇子慢騰騰的把手拿了迴來。


    大大小小的口子。


    原本白嫩綿軟的手指,布滿了暗紅色的傷口,層層疊疊,看來傷了不止一次。


    謝無淵嘆了口氣,“以後別做了,我不吃。”


    三皇子的手下意識的攥緊,心髒一抽一抽的疼。


    全南淮的人都知道謝無淵喜歡吃核桃蘇,尤其喜歡吃張記的核桃蘇。


    全大梁的人都知道謝無淵喜歡吃核桃蘇,尤其喜歡吃春風得意樓的核桃蘇――


    可謝無淵說什麽?


    以後別做了,我不吃。


    嗬。


    以後別給我夾菜,我不吃。


    嗬嗬。


    不吃,算了。


    三皇子強撐著笑,從謝無淵手裏接過食籃。


    總是自己的一番心血,三皇子決定自己吃掉。


    多少個日夜。


    多少次失敗。


    才有了這麽一盒成品。


    雖然大大小小,長的也不大好看。


    三皇子拿起一塊。


    核桃蘇有什麽好吃的。


    三皇子如是想,咬下一口。


    又苦又澀。


    嘖。


    辛酸。


    咽下。


    再咬一口。


    苦楚。


    三皇子苦笑一聲。


    怪不得謝無淵不吃。


    原來這麽難吃。


    滿心的酸澀溢出來,湧在喉間。三皇子的喉結動了動,眉眼低垂,強自壓下湧上心頭的無助。


    做什麽都是錯的。


    做什麽都不對。


    謝無淵喜歡的,他談子墨雙手奉上,卻怎麽樣都不會被接受。


    所有的討好,換來的,隻有冷冰冰的“我不需要”和“我不想要”。


    謝無淵,我到底該怎麽辦。


    三皇子低垂著頭,一言不發的吃著核桃蘇,情緒掩飾的很好。


    三皇子今年十五歲,民間生活了六年,皇宮生活了六年,除掉最開始的三年,仰人鼻息的日子,也過了不少年,對如何掩飾真實的情緒,三皇子自然也是有一套自成體係的法子。


    很管用。


    至少,皇上和皇後,從未懷疑過這個麽子的拳拳之心。


    三個時辰後,一行人再次上路。


    原本八個人的隊伍,現在隻剩下四個。


    其餘的侍衛,不知所蹤。


    三皇子不怎麽擔心侍衛的生命安全,畢竟之前有那麽多的普通百姓上山求醫,也出現過這種迴到山腳下的情況,但從來沒聽說過有誰出事。


    而且,關於雲陽山上老神仙的事情,三皇子雖然沒有謝無淵想的那麽透徹,但多少也能猜到一些。


    老樵夫收了任宇星的紅包後,還特意跟三皇子一行人打了招唿,說不能說遊醫的壞話,那想必遊醫有什麽特殊的手段,能夠看到或者聽到上山的人的場麵。


    炎炎烈日,爬這麽高的山,求醫的人心底難免會有怨憤,一時激憤,口出怨言。


    這個“老神仙”想必是一個睚眥必報的人,不僅把心有不忿的人送迴山腳,更是把同行的人一起連坐。


    兩個時辰後。


    “要歇一會兒嗎?”三皇子聲音低沉,情緒不高,卻還是在關注著謝無淵的狀況。


    謝無淵搖頭:“不用。”


    又過了三個時辰。


    原本八個人的隊伍,現在隻剩下四個。


    不說話的木頭景末,會說話的小廝任宇星,謝無淵,還有三皇子。


    都是人堆裏的人精兒,不會說不該說的話,也不會做不該做的事情,更不會有不該出現的表情。


    毫無意外,四個人平平安安的來到之前到過的地方。又繼續前行。


    夜幕降臨。


    謝無淵漸漸支撐不住。


    “停下休息。”三皇子的目光一直放在謝無淵身上,謝無淵剛出現不舒服的症狀,三皇子就直截了當的下令休息。


    一行四人,三皇子是主子,謝無淵算是半個主子,景末和任宇星就明顯的成了小廝,背包拿行李之類的活,都是他倆在幹。


    三皇子剛下令休息,景末和任宇星就把食物和水拿了出來,恭恭敬敬的捧給三皇子。


    三皇子掃了一眼景末手裏的核桃蘇,春風得意樓的標誌,鮮艷的很。


    作者有話要說:  一直往上走,最後迴到原地,在現實中是有原型的。


    “彭羅斯樓梯”,感興趣的可以百度一下。


    我記得國外有個大學還拍了一個和彭羅斯樓梯有關的視頻,上課的時候老師給我們放過。


    ☆、山頂


    景末是個木頭。


    木頭之所以稱為木頭,就是因為哪怕景末知道謝無淵喜歡吃核桃蘇,也不會特意去準備的。


    緋賀楓倒是的確有心,知道謝無淵喜歡吃核桃蘇,特意從春風得意樓買了,囑咐景末帶過來。


    嗬。


    三皇子譏笑一聲,有那麽一瞬間,想把景末手裏的核桃蘇遞給謝無淵,好讓自己徹底死心。


    然而,最終還是轉身,從任宇星手裏拿了幹糧。


    “吃點東西。”三皇子把幹糧和水遞給謝無淵,自己坐在一旁。


    “嗯。”謝無淵冷冷淡淡的應了聲,灌了口水,隨便吃了點幹糧。


    “我躺一會兒。”謝無淵拉過三皇子的手,放在唇邊吻了一下,而後握在手裏,輕輕揉捏。


    軟軟的,很舒服。


    謝無淵的吻恰恰好好的落在了三皇子手心的口子上,三皇子的心跳,驀的漏了一拍。


    氣氛太好,原本不想問的問題,也在夜幕的映襯下,有了勇氣。


    “謝無淵――”三皇子緩慢的開口,語氣遊移,仿佛隻要謝無淵不應聲,他就會立馬縮迴去,再也不問任何事情。


    “嗯。”謝無淵隨口應了一聲。


    “你,為什麽不想吃、我做的核桃蘇?”三皇子問的艱難,每一個字都在自尊上狠狠的劃下一道,支離破碎。


    想要聽到釋懷的解釋,就要做好破滅的準備。


    並不是每一次提問,都會被迴答。


    也並不是每一個問題,都會得到希冀的答案。


    “沒有。”謝無淵如此迴答。


    沒有――


    沒有什麽?


    沒有不喜歡?


    沒有不想吃?


    又或者,隻是不想迴答。


    月亮漸漸落下,整座山峰被黑夜吞噬。


    一如三皇子的心境。


    謝無淵不是不解釋,而是不想解釋。


    怎麽說?說什麽?


    我不喜歡吃核桃蘇?


    我喜歡的,一直是喜歡吃核桃蘇的那個人?


    你們以為我喜歡吃核桃蘇,其實隻是我和那個人當年的一種調情手段?


    嗬。


    這解釋厲害大發了,比什麽都不解釋更傷人。


    更何況,這種傻兮兮的中二事情,過去了,就讓它過去吧。


    謝無淵經歷了那麽一段感情,為了它奮不顧身,改變自己,傾盡心意,用盡全力,最後卻並未順遂心意。


    時間流逝,事情過去,卻還是不想被提及。


    黑歷史什麽的,沒有人會主動去提的。


    像個傻逼一樣的,圍著何賀轉,最後卻抵不過一個袁默的閨女。


    嗬。


    傻透了。


    真的。


    謝無淵轉了個身,閉上雙眼。


    日光破曉,清晨啼叫。


    謝無淵一行人再次踏上了登山的路途。


    這次似乎順利的不像話,又過了兩個時辰,一行四人,終於站在了山頂。


    清早的空氣格外清新,山頂的風景也如畫如詩。


    炊煙升起。


    山頂有一處巨石,一所房屋,幾塊藥田,若幹狗雞。


    抬腳上山,風鈴叮鈴鈴的響起。


    一個紮著垂髫的小藥童,穿著粗布短打,身上還沾著藥材的清香,手裏攥著一株藥糙,聽到鈴鐺響,風一般從木屋裏衝出來,滿臉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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