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鍾準時在六點半響起,唐安琪睜開眼,望著粉紅色的紗帳頂端彎起一個笑臉,自從昨夜在雨中想清楚了未來要走的路,她就覺得像是丟開了生命中最沉重的包袱,整個人都變得輕鬆了起來。


    她伸了個懶腰,坐起,下床,洗漱,將長發紮起,換上運動服和跑步鞋,腳步輕快地蹦跳著下了樓。


    正在廚房裏忙碌的吳嬸聽到動靜探出腦袋,見是唐安琪,有些微的驚訝,隨即又笑著說,“是大小姐啊,怎麽那麽早就起來了?我這就給您準備早餐。您是要喝點薏米粥呢還是三明治荷包蛋,您跟我說,我都給您做起來。”


    吳嬸原本是周哲春老家的鄰居,丈夫死了,女兒遠嫁日本,她一個人生活艱難,這才求了周哲春想讓他給安排一個活計生存。


    起初她隻在ocean酒店的廚房洗碗打雜,十多年前葉淑嫻某次大病初愈沒有胃口,卻特別懷念小時候媽媽味道的手打雞蛋麵,唐四海為了讓她高興,自然盡量滿足,興致勃勃地讓人做了送過來,但ocean的特級廚師也做不出那個味道。


    這時候,吳嬸自告奮勇地做了一碗手打雞蛋麵,這熱騰騰的麵條送到葉淑嫻麵前,她隻嚐了一口,就開心地笑了起來,從此吳嬸就留在了唐家。


    即便陸雪琴後來想了多少辦法想讓吳嬸離開,但卻始終都沒有如願,除了顧忌吳嬸和周哲春之間的關係,最大的原因還是因為唐四海。


    每年葉淑嫻的生辰和死忌,甚至連唐安琪和唐安瑞的生日,唐四海都習慣性地吃一碗吳嬸親手做的手打雞蛋麵,有一年陸雪琴為了討好他順便加上試探,親自下廚做了雞蛋麵,本以為會像其他時候一樣,得到他滿意而愛憐的安慰,但沒想到他卻勃然大怒,第一次對她發了脾氣。


    從此以後,陸雪琴懂得,唐四海心中有她不能觸及的地方,即使他這塊百煉鋼也慢慢溶化於她的繞指柔,但那個不能觸及的地方,卻是她永遠都無法企及的。她很聰明,對唐四海本來就沒有奢望更多,經過這事,反倒令她變得更體貼,更懂事,也更擅長揣摩他的心意了。


    吳嬸,自然也安然無恙地留到了現在。


    唐安琪笑著問,“爸爸早餐吃什麽,我就吃什麽好了。”


    她知道唐四海有早起鍛煉的習慣,這個點剛好是他吃完早餐在花園裏晨跑的時候。


    吳嬸指了指涼在料理台上的砂鍋,“先生還是老樣子,喜歡油條豆腐花就點稀粥。葉先生也起得早,這兩天早上都是跟先生一塊用的早餐。我煮得不多,沒剩下多少了,不然大小姐再等一等?灶上還有一鍋很快就能好了。”


    唐安琪掀開鍋蓋,看到裏麵還剩下一些,便自己找了個碗,將裏頭所剩的薏米粥都挖了起來,“我吃這個就夠了。”


    吳嬸望著唐安琪秀氣的吃相,眼中閃動著淚光,“大小姐喝粥的樣子,跟先前夫人一個樣兒,看到您,我就想起了夫人來。”


    她湊了近些,小聲地說,“剛才先生和葉先生好像有些爭執,他們沒避開我,我都聽見了。葉先生要讓大小姐跟著他去英國,先生想要您留下來,兩個人都是執拗的性子,誰都不讓誰,這不先生一股牛脾氣上來,非要拉著葉先生打網球比賽,說是誰贏了就聽誰的。”


    唐安琪停了勺子,抬起頭來,“爸爸要和舅舅網球比賽?”


    吳嬸點了點頭,“是啊,先生雖然每天鍛煉,但葉先生到底年輕了十幾歲呢。”


    她的目光含著殷殷的希冀,“大小姐,這裏是您的家,如果夫人在天有靈,一定也希望您迴到自己的家中,您老是漂泊在外麵,這個家很快就要姓陸了。吳嬸雖然沒什麽本事,但要是您肯留下來,我一定每天都給您做好吃的。”


    唐安琪心中一動,前世她被唐四海接迴唐家的時候,吳嬸已經不在了,她常年在外,對吳嬸並沒有特別的印象和好感,所以也沒有特意去打聽,隻是依稀聽人提起過一兩句,吳嬸似乎被她女兒接去了日本。


    後來羅叔又被迫辭工之後,整個唐宅不知不覺就都落入了陸雪琴的手中。唐四海和周哲春是男人,都不肯管內宅的事,唐七秀又是個毛躁的性子,雖然跋扈驕橫,但心眼卻一個都沒有,被陸雪琴哄得服服帖帖的,隻要有人做飯打掃守衛,才不會去追究那些人聽的是誰的命令。


    吳嬸見唐安琪沉默不語,不由有些著急,“大小姐,您聽吳嬸一句話吧,留下來才能守住屬於您的那份,不然這唐家遲早都要讓姓陸的給掏空。”


    唐安琪將最後一口稀粥喝掉,放下碗站了起來,她扶住吳嬸的肩膀笑著說,“就算是為了您做的這些好吃的,我也會慎重考慮這個建議的。我去找爸爸和舅舅,看看到底是誰贏了!”


    她接過吳嬸遞過來的水,小跑著向外走去。


    因為唐四海喜歡打網球,所以唐宅的花園裏特意設了一個露天網球場,唐安琪趕到的時候,葉承浩正打出絕殺的一招,球勢太猛,唐四海沒有接住,身子隨著手中的球拍一起飛出跌落。


    葉承浩走到唐四海的身邊,伸出了手,“姐夫。”


    唐四海並不將手交給葉承浩,反倒氣唿唿地賴在地上不起來,他用頸間的毛巾擦了擦額頭的汗,重重地說,“我年紀比你大,體力沒你好,你贏我勝之不武,這比賽也不算數。”


    他轉過頭去,帶著祈求說道,“我想了一夜,認同你的觀點,頂尖的大學s市就有,安琪是唐氏的大小姐,將來是要入主唐氏的,不需要渡美國名校那層金。所以,安琪還是要留下來,就在本地上大學,這樣不僅有利於她將來對唐氏的熟悉,對我們父女關係的修補也有好處。”


    葉承浩靠著網緩緩坐了下來,“姐夫,我不是非要拆散你們父女,而是不想讓安琪呆在這裏再受委屈!那時你要娶陸雪琴,安琪鬧得厲害,你以為我為什麽不答應她帶她去英國?是因為你囑托我,讓我放手由你來處理這關係,可是你沒有處理好,反而讓這關係變得越來越糟糕。”


    他轉過頭去,表情認真而堅定,“我真後悔當初沒有答應帶安琪走,以至於她這些年來過得那樣不快樂!所以這次我很堅持,姐夫,安琪必須跟我走,至少我絕不會讓她受任何委屈。”


    唐四海吼了起來,“難道這裏就是龍潭虎穴,安琪留下來就一定會受到委屈?我唐四海在你眼裏就是那樣沒用的人,連自己唯一的女兒都保護不了?”


    葉承浩沉默了一會,“姐夫,您又娶了妻子,還生了兒子。安瑞丟了,能找迴來的希望渺茫,不管在誰的眼中,唐安賜才是唐氏將來的主人。安琪留下來,您真的覺得她不會受任何一點委屈?如果真的遇到什麽事,您真的能夠相信她保護她?”


    他失望地搖了搖頭,“至少我知道,安琪上了八卦雜誌頭版的這件事,絕不會有什麽結果,最了不起,也就推出一兩個不小心掉了膠卷的攝影師。”


    唐四海一窒,他已經相信了陸雪琴的清白,但卻無法反駁葉承浩,這件事情牽涉到陸東虎新婚妻子的親朋,確實很難展開調查,最終的結果正如葉承浩所說,多半也隻是不了了之而已。


    他忽然有些沮喪,但卻仍舊嘴硬地堅持著,“這樣的事,以後都不會再發生。承浩你知道嗎?你姐姐過世這麽多年了,但卻時常出現在我夢裏,每次她問我,安琪怎麽不在,我都不知道要怎樣迴答,醒來的時候,我覺得愧疚和心疼。”


    唐四海痛苦地捶著頭,“那時候我們一家四口多麽美好,現在即便你姐姐沒了,安瑞也丟了,但安琪和我還在啊!我時常問自己,為什麽……是什麽時候起,我和安琪之間,就成了這樣呢!”


    他重重扯住葉承浩的手臂,鄭重地拜托,“承浩,給姐夫一個機會,一個彌補的機會,求你讓安琪留下來!”


    唐安琪聽到這裏,再也無法繼續聽下去,她強忍住眼淚,勉強笑著走了進來,“聽說你們在比賽?”


    她將手中的水遞了過去,接著問道,“還聽說你們的賭注是我,誰贏了我就跟著誰走,要麽離開要麽留下對嗎?那麽是誰贏了?”


    葉承浩望了眼徐徐將頭垂下的唐四海,沉默了一會,然後開口,“沒想到你爸爸寶刀未老,竟然將我這個年輕小夥子給打敗了呢!安琪,是你爸爸贏了。但舅舅尊重你的意見,如果你不願意留下來,舅舅就是拚著跟你爸爸打一架,也要帶你走。”


    他直直地盯視著唐安琪,問道,“那麽,你的意見呢?是要跟著我離開過清靜日子,還是留下來麵對可能會有的諸多麻煩?”


    唐四海感激地看了一眼葉承浩,他沒有想到葉承浩會臨時改口,但隨即卻更加緊張地望向唐安琪,一直以來他都不肯勉強她,如果她堅持要走,他會放她走。


    唐安琪的嘴角微微翹了起來,她的聲音糯糯地,帶著幾分撒嬌,“願賭服輸不是嗎?既然爸爸贏了,那我就留下來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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