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裏屬淳於炎的武功最好,那場風沙埋沒了精絕,而他和那些鄯善的兵丁躲在一處沙丘之後,並未走遠,風沙來襲之時,仗著自己內功深厚,抱住一塊岩石,沒被狂風吹走,所以僥幸逃過一劫。阿曼的屍體以及其他人就都消失不見了。

    此時他處在精絕都城與陳瑕之間,足足還有幾十丈的距離,風沙已住,陽光明媚,視野極其開闊,一望無邊的荒漠,也無處藏身。就算他想跑,陳瑕一來輕功比他高,另外渠黃馬也安然無恙,除非他長了翅膀會飛,否則能躲到哪裏去?眼看著陳瑕和慕容倩步步緊逼,淳於炎此刻孤身一人,天地又突然變了模樣,他一時不知身處何處,心裏多少有些慌亂,叫道:“師祖,師祖,安其生!你在哪裏!”

    慕容倩冷笑道,“你的師祖已經棄你不顧,我和瑕哥哥早就告訴過你,齊天丹穴陣一動,所有人都會死,你也不例外,你的師祖安其生,除了厚顏無恥之外,更是滿嘴謊言。可是你們這些通天教的教徒,還把他、把巫仙奉若神明,求什麽長生不老,長生不老的,隻有一個人,那就瑕哥哥。就算齊天丹穴陣法,真的成功,你們這些人教徒也要陪葬!”

    “不可能!不可能!”淳於炎搖頭道:“大巫仙說可以,教主說可以,安其生也說可以,我認識的所有人都說可以,難道他們全都在騙我?”

    陳瑕道:“是安其生在騙所有人,長生不老的謊言說了幾百年,你又知道安其生的底細?所有東福島的曆代島主都叫做安其生,所以幾百年來,人們見到的安其生都不是同一個人。他自己尚且不能久活,你們這些人又何來長生不老?”

    慕容倩又道:“齊天丹穴陣便是用他人的壽數來延長安其生的壽數。死的越多越好,所以他才叫你勸說匈奴優留單於出兵玉門關、陽關,還有西域都護府,又招來通天教,準備在西域會師,到時候齊天丹穴陣一發動,那不管匈奴、大漢西域諸國,還是大月氏的那些兵丁、百姓、貴族、平民,就全都會死,隻為了成全安其生一人,你自然也在其列,長生不老又與你何幹?你死不死的,你真的以為安其生會在乎?還在那鬼叫鬼叫地,喊什麽師祖!”

    慕容倩和陳瑕把這件事點破,淳於炎這才相信自己被騙,原來自己一生所經曆的殺戮、背叛、複仇竟都是一場比天還大的騙局,自己身處其中,淪為他人的棋子,居然毫無察覺,方才那一場風沙,足見齊天丹穴陣的威力,安其生又哪裏考慮過他淳於炎的生死,安其生與當年出使大月氏的那些兄弟一樣,都隻是在利用他,然後再背叛他而已。

    淳於炎點了點頭,忽然哈哈大笑:“一切都是假的……原來我這麽多年所做的一切,竟是為別人做了嫁衣。”

    “你現在後悔也已經晚了,”陳瑕此時已經走到淳於炎的麵前,緩緩地抽出勝邪寶劍來,“父兄之仇,不共戴天,縱然你有千般借口,今日也難逃一死。”

    淳於炎又是一陣狂笑,“哈哈哈,我是刀槍不入之身,再告訴你,我的九子六合功已經更近一層,而你的勝邪劍,嗬嗬,早在殺陳瑜的時候,我就已經把它廢了。你如何殺得了我?”

    淳於炎知道陳瑕非同小可,表麵上與他嬉笑,掌心卻早已經扣住劍柄,忽然之間軟劍彈出,直奔陳瑕小腹而來。

    陳瑕麵無表情,隻是死死盯著淳於炎的眼睛,身形一晃,已經閃到一旁,手中勝邪劍向上一撩,但見寒光盡處,淳於炎的右臂從肩頭處斜斜斬斷,軟劍噗地紮入地裏,上麵竟然還戴著一隻手,兀自顫動。

    陳瑕一招之內,竟然連砍兩劍,第一劍就將淳於炎的手腕斬斷,反削一劍,又把整條胳膊給他卸掉。淳於炎從未想過陳瑕的劍法到了這種程度,修為已經比他哥哥高得不是一星半點了。

    他大叫一聲,縱身躍後,手按著肩,大叫道:“不可能,不可能!我是金剛不壞之軀!你的劍……你的劍……”

    陳瑕冷哼一聲,道:“你的確用計破了勝邪,可是你忘了,我哥哥的血將勝邪劍染紅了,我總以為他是一個十惡不赦之人,沒想到最後還是哥哥助我斬妖除魔!”停頓了一下,陳瑕挺起胸膛,昂首說道:“我斷你右手,為我兄長出氣,砍你右臂,為我爹爹報仇!當年我爹爹就是這樣死在你的手中!十年之後,你理應以同樣的方式償還!”

    淳於炎雖然右臂已失,但他修煉了九子六合功,對疼痛根本毫無感覺,他早已麻木不仁,聽到陳瑕這麽一說,反而得意地大笑起來,“哈哈哈,好啊,你要報仇,那你動手吧,我一條命,換你們全家的性命,也不算吃虧,哈哈,倒是你,除了殺我泄憤,又能挽迴什麽?你爹死了,你娘死了,你哥哥最後也死了,最後就隻剩下你,我卻要去泉下和他們再見了。不知到地府之內,你們陳家的那些冤鬼能不能是我的對手!”

    陳瑕心如刀絞一般,一劍結果了淳於炎實在太便宜他了,但是除此之外,又能把他如何?

    九子六合功可以叫淳於炎忘卻疼痛,與此同時也叫他沒有任何感覺。其實,他和當年的大漠五鬼一樣,早已不在乎生死,他隻是寄托於齊天丹穴陣,叫他能脫胎換骨,徹底擺脫那永無休止的詛咒,而不需要再用什麽毒藥來維持所謂的神功。也隻有那樣,活著才有點做人的意思,否則他又和行屍走肉有什麽分別?如今得知齊天丹穴陣竟是一個騙局,淳於炎的心裏又何其痛苦?死對他來說,隻是一個解脫,並不可怕。

    “陳瑕,我這個人,就是要和別人做對,你能如何?你能如何!哈哈哈!”淳於炎好一陣狂笑,不等陳瑕上前,忽然大叫一聲,將體內的十一根喪門釘一起逼出,打向陳瑕,陳瑕揮劍掃落,見淳於炎外麵的僧衣被他自己震得粉碎,除了那幾個釘釘子的血洞之外,身上隻剩下漆黑一片被藥物侵蝕的腐爛皮肉,如同枯樹皮層層疊疊,慘不忍睹。淳於炎抬起左手來對著心髒的位置向外一抓,一顆心竟被他用擒龍手吸出體外,鮮血嘩嘩地流淌,灑遍腳下黃沙。此情此景,叫慕容倩忍不住一聲驚唿。

    饒是如此,淳於炎依舊不倒,拚著最後一口真氣,詭異地笑道:“你想殺我,親手報仇?哼,我不會叫你得償所願的!嗬嗬,好痛啊,哈哈哈,嗬嗬嗬,終於迴來了……終於……”話沒說完,身子搖搖晃晃倒落塵埃,一雙眼睛盯著那湛藍湛藍的天空,再也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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