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鹿侯說這番話的時候,感觸頗多,對慕容倩的情義,在不知不覺中便表達出來。都說女人使男人成長,陳瑕在經曆了這麽多女子之後,也已經開始漸漸明白情愛之事,再不似剛下天山時那樣懵懂。

    二人四目相對,投鹿侯欲言又止,陳瑕則忽然覺得茅塞頓開,“你……喜歡小倩?”

    投鹿侯的臉騰地紅了,畢竟此時還有旁人在場,這種話可不能隨便說出口,忙解釋道:“在下豈敢?隻是一片拳拳丹心,別無他意!你才是金刀駙馬……”

    陳瑕似乎並不在意投鹿侯喜歡小倩,反而笑道:“小倩那麽聰明,那麽漂亮,人那麽好,你和她又年歲相當,不喜歡她才是怪事?否則慕容部落已經覆滅,你好容易逃出生天,大難不死,又何必千辛萬苦來到這裏?如果說你隻說是因為拳拳丹心,那我說什麽也不信了。”

    投鹿侯可不想被人抓住什麽把柄,雖然慕容倩的確是他暗戀之人,但他深知,就算慕容倩和陳瑕已經說了那麽決絕的話,可她的心裏始終也隻有陳瑕一人。如果叫他人得知自己對慕容倩有非分之想,卻於他名聲和前途不利,畢竟他是個俗世中人,擺脫了不了那些紅塵羈絆,明知慕容倩不會選擇他,就更不想為此傷神,他的誌向同樣遠大,不會為兒女私情而有所動搖,這一點與陳瑕大有區別。

    隻是一時間,他想不出什麽話來反駁,而在場的幾個心腹手下,全都默不作聲,有的甚至神色鄙夷,顯然方才自己真情流露,叫他們覺得來到天山的動機可疑。

    就在這時,山洞外傳來一個女子聲音,“將軍,我抓到了一隻兔子,這下大家可以吃些好點的了。”

    說話間,那女子已經跑進山洞,一眼望見陳瑕,大喜過往,“駙馬,你真的來了!將軍一直就說你會來的!”

    陳瑕定睛一看,卻是他在丘麟那裏救出的那個女奴,依稀記得她有個花名就叫做“奴奴”。

    “原來是你……你怎麽會在這裏?”

    奴奴把兔子扔到一邊,笑道:“我本來就被賞賜給將軍為奴啊,他一直把我帶在身邊服侍他的。獨孤離叛亂時,也多虧將軍舍命相救,小女子自然一生都跟隨他。可惜我也幫不上他什麽忙,隻好偷偷跑出去抓兔子,打算給將軍弄些好點的東西吃。”

    投鹿侯笑道:“可真辛苦你了,我們這些大男人,躲在山洞裏避風,卻叫你為我等操勞。”

    奴奴甜甜一笑,“將軍說的哪裏話,你們男人有男人的事,像打獵這種小事,我能做的,當然要替將軍做了。你和駙馬待我恩重如山,就算做牛做馬,奴奴也心甘情願。我本來就是奴隸嘛,這些都是應該的,算不得什麽!”

    投鹿侯正色道:“以後不要這麽說了,你和我出生入死,共渡患難,哪裏還是什麽奴隸,從此你再不是奴隸……我打算娶你為正妻!”

    所有人都大吃一驚,投鹿侯的這個決定實在太過突然。投鹿侯心意已決,他還不想叫陳瑕誤會,自己來天山另有所圖。

    奴奴更是受寵若驚,趕緊跪倒在地,“這怎麽可以……”

    “你不願意?”

    奴奴說道:“我身份卑微,將軍是人中龍鳳,我哪高攀得起?”

    投鹿侯一擺手,笑道:“什麽人中龍鳳,你看我現在落魄成這個樣子,與奴隸有什麽分別?你我之間又何必分什麽主仆,從此你便是我妻子,血奴還有其他跟著我一起的人,是我好兄弟,等將來,我們重振鮮卑聯盟之後,我投鹿侯的部落就為幾個兄弟共有,大家意下如何?”

    雖然這隻是一個空頭許諾,誰知道將來會怎樣?但是投鹿侯的話,卻叫人聽了精神大振,心裏暖和。奴奴更是歡喜得不知說什麽才好。“將軍……我從沒想過……”

    “不必多言!”投鹿侯道:“正好陳瑕也在這裏,可以做個見證。咱們鮮卑人最守信用,也不必講那麽多繁文縟節,我說你是我妻子,就永不更改,從今往後你是主人,不是奴隸,有朝一日,我們迴到檀石部落,一切內務就都交給你。我有的,你全都有。我投鹿侯對天發誓,此生絕不負你!”

    從奴隸到部落頭領的妻子,這個身份的懸殊實在太大。奴奴喜極而泣,這才敢確定自己不是做夢。

    可陳瑕聽到投鹿侯的話,卻不禁自慚形穢起來。心中暗想:我也曾對小倩說過,絕不負她,對阿曼和喜兒也曾這樣說過。可是最後,我卻辜負了所有人,連屍突小雀,我可能也對她不起,與投鹿侯相比,我實在多有不如。

    可是那麽多女子又都對我情深義重,全都跟我出生入死,共同患難,叫我舍棄哪一個才好?到頭來,她們又一個個地全都離我而去。喜兒是我悔婚在先,阿曼想要迴到精絕殉國,而小倩負氣走了,隻有小雀,不管在什麽時候,都願意留在我身邊,可我偏偏又一點也不喜歡她,這個“情”字實在難懂。

    可他又哪裏知道,投鹿侯之所以要和奴奴成親,又豈是因為愛她的緣故?隻不過是他一生所愛的慕容倩心中喜歡的另有旁人,他永遠也不可能和慕容倩在一起,那就隻能隨便找一個他覺得還算順眼的的人,作為妻子而已。這樣也可消除猜忌,對他的將來大有好處。

    很多時候,感情不需要表達,把它埋在心底,也未嚐不是一種保護自己,也保護他人的方法。

    投鹿侯在這一點上英明至極。絕不會承認他對慕容倩有任何想法的。

    而奴奴也無非是他在麵對陳瑕和慕容倩時的一個擋箭牌而已。他們可以相依為命,同甘共苦,甚至同床共枕,奴奴也會覺得,從奴隸變成將軍的夫人,非常幸運,也很幸福。但是她不可能了解投鹿侯的心,永遠也無法走進他的世界。

    到後來,投鹿侯居然一輩子都不曾與奴奴圓房,更沒有找過任何女人。隻因那些都不是他心中所愛,他寧願就這樣偏執地去喜歡一個人,從而叫自己孤獨一生。所以當投鹿侯重新成為部落頭領之後,就一直不要子嗣。頭領之位也談不上父死子繼,兄終弟及,他的部落隻能以眾人推舉的方式,選出下一任頭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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