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瑜有意這麽說,可在阿曼聽來,心中並不歡喜,嗔道:“你總是這麽兇狠……就算我不說那句話,難道你還真的要殺你的親弟弟?”

    陳瑜冷哼了一聲說道:“我這輩子最大的不幸,就是因為有這個弟弟。你又知道我因為他受過多少苦?”

    陳瑕心中歉疚,什麽話也不說,當年爹爹說陳瑜是妖孽,他懷恨在心,所以才叫他離家出走,雖然兩年之後,陳瑕和哥哥一樣也是顛沛留流,但至少他還渡過了兩年最安穩、最快樂的日子。如此說來哥哥的童年,怕是比他更苦了。

    陳瑕越是如此,阿曼便越覺得他委屈,便對陳瑜說道:“那你知道陳瑕又經曆了什麽?父親慘死,母子分離,他才那麽小,不得已在天山苟活了八、九年,這難道是他心中所願?你隻知道自己過的苦,卻沒想到別人的苦,你娘因為你,傷心欲絕,你弟弟日夜思念哥哥,你更沒有親眼見到父親慘死疆場,你在大漢也算是衣食無憂,可瑕哥哥在天山過的是什麽日子?他做了奴隸,每天幹的都是最重的活,吃的都是殘羹剩飯,終日裏要麽山魈野獸為伴,要麽和那些食不果腹的奴隸在一起,一年四季不見春夏,實在與野人無異……他多可憐,多孤獨,你作為兄長,隻知道‘父父子子、君君臣臣’那些酸儒的廢話,為什麽從來沒想到他呢?你又對得起誰,可憐過誰?”

    陳瑕被阿曼說得眼淚汪汪,“想不到我下天山之前過的那麽苦……你要不說,我竟從沒覺得。”

    這句話叫阿曼和陳瑜全都暗暗搖頭,這種沒心沒肺的人,天底下也是沒誰了。

    不是陳瑕不知疾苦,而是自打丘麟離開天山之後,那些奴隸就被大漠五鬼給救了。陳瑕每日裏忙於練劍,不再受人奴役。而那個天山的小村充滿了寧靜,又與世無爭,彼此相親相愛,互為扶持,盡管環境惡劣,但是眾人相處得非常融洽,陳瑕從來都是個隨遇而安的人,因而他不覺得多苦,反而覺得那是自陳睦死後過得最逍遙的日子。

    之後再下天山,所見到的便都是充滿陰謀詭計,毒害殺戮的紛擾人世,幾乎所有人都為了各自的利益疲於奔命,不管是他人也好,陳瑕自己也罷,為達到目的幾乎無所不用其極。在命運的推動下,盡管陳瑕武功大成,又如願以償地找到了小倩,可以他的性子,哪裏希望在這樣的人世間生存,他看到世惡道險,人心叵測,與天山那個寧靜的小村相比,到處是腥風血雨,戰爭殺伐,幾乎無一日能得安寧,他自然萬分懷念在天山的時光。

    陳瑜對弟弟的迴答,自然嗤之以鼻,依舊感懷自身的傷痛,“可我遠離父母,天地茫茫,不知該往何處去,人人都說我是妖孽,至少沒有人說他。”

    陳瑕笑道:“妖孽就要妖孽了,你知道自己不是,又何必在乎別人怎麽說呢?想那麽多,不是很累?”

    “哼!”陳瑜冷冷說道:“我可不像你,什麽事都不放在心上。人家說我是妖孽,那我就當一個妖孽,幹嘛一定要做一個好人?不過念在兄弟之情,我今天也不想殺你,阿曼說的對,我們身在龍潭虎穴,隻有團結一心,才能渡過難關。我隻問你一句話,我要盜取黑玉蓮子膏,你幫不幫我的忙?”

    “人家的東西,非要去偷嗎?”陳瑕麵有難色。

    陳瑜看了看阿曼,“我要偷這個藥不是為了我自己,是為了阿曼。我不懂醫術,但是黑玉蓮子膏如此神奇,或許可以治她的眼睛。”

    陳瑕笑道:“說實話,剛才阿曼的話,還是有點道理的。你這輩子從來隻想著自己,根本沒考慮過別人。從前我小,經曆的事情也少,一直想不明白你當初離家出走的關鍵,現在我才明白,隻因為你……你心中根本未曾考慮別人。”

    “廢話少說,我怎麽想,怎麽做,與你無關,你到底幫不幫我這一次,不幫的話,那你就滾出去吧,我絕不會求你!”陳瑜倔強地說道。

    陳瑕看著哥哥堅毅的眼神,仿佛是看著自己陰暗的另一麵,心中百感交集。許久才道:“好吧,難得你這次是為了別人,我就幫你一次。我們兄弟聯手,把這個墨玉城攪個天翻地覆。”

    不管怎樣,阿曼見兄弟二人終於和好,也頗感欣慰,笑道:“其實兩個陳大哥對我都很好,如果你們從此盡釋前嫌,就叫我瞎一輩子,我也心甘情願,能不能盜得黑玉蓮子膏,對我來說都無所謂了。”

    陳瑜沉默不語,陳瑕則道:“隻有阿曼是我見過心腸最好的人……”

    “你的心腸也好……”阿曼說完俏臉一紅,忽然覺得說錯了什麽,當即含羞不語。

    陳瑜冷哼一聲,“說的對,隻有我是壞人!”

    阿曼忙解釋道:“陳大哥,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必多說。我知道你從小就很討厭我。我已經習慣了,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阿曼忙道:“陳大哥,小時候,我們根本什麽也不懂。也從未說過我討厭過你。”

    陳瑜道:“就算你不說,我心裏也知道!”

    阿曼再也無話可說,陳瑜也不禁皺了下眉頭,心中暗忖道:我今天是怎麽了?為什麽說話做事,都像一個不懂事的小孩子,她喜歡我,討厭我,又能怎樣,為什麽我非要如此在乎?

    看著阿曼的麵龐,陳瑜不禁怦然心動,趕緊轉過頭去,他忽然發現,原來在他堅毅而冷酷的心底,竟然有一處異常柔軟的所在,稍微一觸碰,就會變得好似另外一個人,不再冷血無情,不再殺伐決斷。這種感覺叫他覺得自己不再像他所希望的那個人,極不舒服。

    剛開始他隻以為是自己的愧疚,但是此時此刻,他才發覺,他為阿曼出生入死,絕不僅僅是因為愧疚的緣故,原來他真的喜歡阿曼,從很小的時候,便是如此。

    這時,後窗人影一閃,陳瑜機警,忙上前一步把阿曼擋在身後,“小心!”

    窗外那人低聲道:“別慌,是我!”一個黑衣人從窗口躍入,單膝跪地,對陳瑕說道:“迴教主,那些人已經被我引開,現在全城宵禁,我們是出不去墨玉城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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