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曾伯為國奔勞,他在京城的寓所自從他出任大參(參知政事)後再不迴過,吃住都在官廳,又或者到軍隊中和上到城牆視察城防,大有大禹治水曾三過家門而不敢入之風。


    他廢寢忘食,一心撲在軍務上,有時一天隻睡一二個時辰,全靠著皇帝賜給他的老山參去提神醒腦。


    當然,李曾伯比較老到,不學諸葛亮事無大小,事必躬親,而是成立了一個幕府,選派官吏、軍官充實其中,他布置任務後,交由他們去完成,他則加以指導、檢查與監督。


    在他的帶動下,政事堂和樞密院的官吏,以及軍隊官兵們都盡職盡責,全力備戰,呈現出一派生機勃勃,奮發向上場麵。


    軍隊加以訓練,形成戰鬥力。


    動員了十萬軍民齊上陣,在城外挖出深深的壕溝,加寬加深護城河,還有加固城防。


    這些工作從早到晚,晚上也點著燈火繼續幹,他們決心守好杭州,不讓韃軍得手,絕不能讓靖康之恥重演!


    照理來說,韃軍入侵在即,所有的人都應該打醒精神,齊心協力,全力備戰,方有一線生機。


    可是就有人不這麽想的!這樣的人還不止一個!


    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暖風熏得遊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哪怕是韃軍入侵在即,大宋朝麵臨著第二次靖康之變的危急關頭,西湖歌舞依舊不停,那些高官富豪,照樣過著他們夜夜笙歌的快樂日子,以西湖邊為盛。


    在這些人看來,韃軍來歸來,但享樂不可停,他們享受醇酒美人,歌舞升平,是“隻爭朝夕”,一刻也不耽誤。


    該有的姿態還是有的,杭州官府出通知說各處的娛樂暫停,大家共赴國難。


    但官府隻能管到小怪,大怪是管不到的。


    豐樂樓,南宋時期杭州最高檔最熱鬧的酒樓。北宋時期的開封也有一座,南宋的則建臨安城的湧金門。彼時,宋高宗還把湧金門改為了“豐豫門”。


    在當時,豐樂樓是杭州的地標建築,也是最繁華的地方。一邊是北山路,一邊是南山路,南麵就是西湖,北麵就是臨安城。


    豐樂樓高三層,東西南北共有五間。每間都是飛橋欄檻、珠簾繡額。


    內有各種珍稀美食,南北佳麗伺候著。


    到了晚上,豐樂樓燈火通明,歌舞不停,身穿宮裝的二八靚女上菜,給予客人們極致美的享受。


    到來者絡繹不絕,皆高官顯宦和衙內們,你有錢也不一定能入,除非是與官府關係密切的富豪才能進內。


    嗯,豐樂樓這麽肆無忌憚地與官府禁令對著幹,就不怕禦史嗎?


    主要是禦史也與豐樂樓的食客們沆瀣一氣,享樂同樣有份。


    如彈劾丁大全的中書舍人洪芹、侍禦史沈炎、右正言曹永年等等,他們工作還工作,但享受一點不落下,是豐樂樓的常客。


    大家蛇鼠一窩,大哥不說二哥。


    監察禦史朱貔孫潔身自好,可他不能與整個官僚集團對抗,唯有聽之任之。


    甚至連官家也都知道西湖歌舞不休,但無可奈何。


    皇宮地處鳳凰山,入夜後能夠看到西邊的燈火煌煌,聽到傳來的喧鬧歌舞聲,可官家能怎麽著,他要是派人去管,把豐樂樓的客人們以及杭州府內各處享受的官員們都抓起來的話,保不準第二天他的朝會少一半人!


    倒不能完全說官員們不愛國,而是他們的“特色”,當官不享受,不如迴家去種田,既然朝廷都有公使錢鼓勵大家吃喝,不用白不用,越到緊要關頭,越是要吃喝來紓解緊張的神經嘛。


    甚至於主持軍務的李曾伯,參知政事張石番在豐樂樓飲宴,派人送了一桌酒席給李曾伯,以犒其辛勞,李曾伯也接受了,作箋答謝。


    今晚豐樂樓內正演大戲,乃“鍾馗嫁妹”,由臨安府著名的“西湖戲曲社”戲班子主演,台上群魔亂舞,樂曲震耳欲襲,熱鬧非凡。


    而在一處包廂內,兩位衙內正在密談,對於台上精彩的演出視若無睹。


    一位名叫丁壽翁,他的父親,正是權相丁大全!


    丁壽翁的名字奇特,遭遇同樣特別,丁大全陰險狡詐,寡廉鮮恥,貪財好色,他為兒子丁壽翁聘娶當地頗有美色的女子為妻,後來,丁大全見兒媳美貌出眾,如花似玉,美若西施,體若驚鴻,竟奪之為妾,頗有楚平王之風(該位楚王同樣納兒媳為妻),為世人所不恥。


    但又如何,父子沒有隔夜仇,況且,丁大全再為丁壽翁聘妻,雖不及前者美,但也姿色可以,畢竟權相兒媳不好看進不了家門。


    且皇恩浩蕩,丁壽翁不學無術,也有七品官員當當,走起路來忒夠威風,雖三四品官見著他都要繞路而行,反而要向其行禮。


    另一位衙內為相公馬天驥的兒子馬文傑,與丁壽翁在一起,有一句沒半句地與丁壽翁應酬著。


    丁壽翁察顏觀色,哪還不看出馬文傑一臉不情願的樣子,又想到這陣子來的遭遇與眾人的態度,心頭不禁火冒三丈。


    沒錯,這次韃軍入侵,官家重用李曾伯,丁大全靠邊站,眼下雖無旨意罷相,但他失勢已經很明顯了,皇帝待他很冷淡,保不準戰爭結束後,皇帝會算總賬,那他丁家就要倒黴透頂了。


    世態炎涼,丁大全的相府門前由以前的炙手可熱變成了門可羅雀,往時與丁壽翁稱兄道弟的豬朋狗友們對丁壽翁如見瘟疫,避之而不及。


    就連丁大全想見他的黨羽,他們也是推三阻四,借口多多,以前可不是這樣,放個風聲,他們就一溜煙地到來,早早地恭侯著,象侍候他們的爹那樣子畢恭畢敬。


    相比之下,馬文傑之父馬天驥,他也是奸臣,但他不是執政,不負主要責任,而且他巴結宮裏的閻貴妃,有她在枕頭上吹風,官家對馬天驥的恩寵不減。


    如此一來,丁壽翁和馬文傑的地位發生逆轉,丁壽翁好不容易才找著馬文傑。


    見馬文傑愛理不理的那副吊樣,丁壽翁對馬文傑道:“家門不幸,吾父失風,他現在想讓誰升官是不行了,但想讓誰進去,誰就得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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