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剛好發生在徐清叟當朝中當值加班的那一天。那天的宋理宗也是閑的沒事,看到政事堂正在加班的徐清叟,出於對自己臣子的愛護,便過去說上兩句話,以示對官員加班的安撫。


    當宋理宗和徐清叟聊了幾句,正準備離開時,徐清叟突然問道:“陛下,前幾日左丞相建議皇上將餘玠召還京城,不知皇上何時將其召還?”


    宋理宗說道:“此事不急,容朕再考慮幾日?”


    他本以為徐清叟這老小子是隨便問問,說完就準備走。


    沒想到這時的徐清叟卻陰陽怪氣地說道:“難道皇上是怕餘玠經營川蜀十餘年,勢大力深,還是怕餘玠在接到詔命之後,拒不奉召還京?”


    徐清叟這一問,說到了宋理宗最隱秘的心事,宋理宗的臉瞬間掛不住了。為了在徐清叟的麵前重塑天子的威嚴,他馬上說道:“即刻擬旨,命餘玠火速入京奏事!”


    “臣遵旨!”徐清叟低頭領旨,不讓皇帝見到他眼中的喜意。


    就這樣,一個遠在千裏之外的柱國之臣,終究還是遠離了朝廷的中心,遠離了皇帝的身側,在殘酷的政治鬥爭中,他們又如何能與那滿身是嘴,啥正事兒不幹,而且常伴皇帝左右的小人們相抗衡,還是中了暗算。


    其實宋理宗後來一琢磨,覺得太過輕率了,遂派內侍去找徐清叟想收迴成命。


    沒想到徐清叟這老家夥等的就是這句話,聽到宋理宗的旨意,立馬就行動起來,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發旨的流程。


    不久,召餘玠還京的詔命由臨安送到了重慶府。


    看到詔命之後,餘玠的病情愈發的沉重了。


    這半年來,餘玠遭受到了下屬的抗命,政敵地彈劾,疾病的摧殘。然而,就在這道旨意沒有下達到重慶府之前,餘玠還是樂觀的。在他看來,皇上還是信任他的,朝廷還是信任他的,國家還是信任他的。


    但是這道詔書的到來,掐滅了餘玠最後的一絲幻想。連朝廷也不再將他信任。


    餘玠,終於被徹底的擊潰了。


    以餘玠當時的身體狀況,長途跋涉去遠在江南的臨安奏事,已經不太現實了,搞不好分分鍾就掛在前往臨安的路上。


    於是,此時的餘玠上表一道,以病情危急,無法動身為由作為對宋理宗詔命的迴複。


    殊不知,當餘玠這封奏表在送往江南朝廷之時,他已經掉進了徐清叟給他挖好的陷阱之中。


    收到餘玠的奏表,南宋朝廷自宋理宗以下,都不再淡定了。


    曆朝曆代,稱病不朝,這是多少邊疆重臣意欲謀反的前兆。此時,自宋理宗以下的整個南宋朝廷看來,餘玠以病重為由而拒絕奉召入京,怕是已經生出了不臣之心。


    其實他們不知道,這餘玠是真病了。


    餘玠年過半百,對於古人來說是高壽了,他又不斷地奔波各地,起居不定,飲食無常,而且他為官清廉,象孟之祥用粗如兒臂的老山參給自己進補的事兒對於餘玠來說是天方夜譚,也就是說營養跟不上,且憂思過甚,病得不輕。


    針對餘玠以病重為由而無法入京的這道奏表,宋理宗和朝臣一致覺得在謹慎處理之餘,還是以安撫餘玠為好。


    畢竟,餘玠為國立下大功,外有強敵的大宋再也不能付出處決嶽武穆的代價了。


    不過,但是他們又一致認為,絕對不能再讓餘玠留在川蜀,否則將來必成尾大不掉之勢。


    不久之後,一道加封餘玠為資政殿學士的旨意和一塊朝廷的金牌傳至重慶府。


    大宋的學士官職不少,正三品的學士就有觀文殿學士、翰林\/資政\/保和殿大學士、翰林學士承旨、翰林學士、資政\/保和\/端明殿學士、龍圖\/天章\/寶文\/顯謨\/徽猷\/敷文閣學士等等,資政殿學士位置看似在中間,實際上相當高,因為打上的學士官職極少授出,如觀文殿學士幾乎是致仕的重臣才授予的。


    這道旨意不僅給餘玠又升了官,更表彰了餘玠多年來為朝廷守土川蜀,勞苦功高,以致於積勞成疾的功績。


    然而,為了彰顯朝廷對有功之臣的愛護,朝廷再次“請”餘玠入京養病,調養身體。其在川蜀的一切職務,暫時由直華文閣、湖北運判兼知鄂州餘晦接任。


    當病床上的餘玠看到朝廷的這道旨意之時,已然明白了朝廷的意思。這道旨意已經昭示著他在朝廷內部已經沒有了一絲一毫被信任的資格,反而朝廷現在正在防備著他。


    這是什麽?


    這是背後捅刀,這是朝廷對一個忠心耿耿良臣的懷疑!


    這一刻,作為抗蒙守土十多年的鐵血漢子餘玠,落下了他一生為數不多的眼淚。


    餘玠此時的心中是哇涼哇涼嘀,他完全理解了當年嶽飛的心境:“皇上、宰相,你們防軍人,就跟防賊一樣啊?這樣下去,大宋的江山還有救嗎?”


    這時的餘玠心中信念幾近崩潰,沒有人能體會到一個人在生命的最後時刻,親眼看見了自己夢想破碎的絕望;也沒有人能體會到生命的最後時刻,親身經曆著自己敬仰了一生的朝廷,對自己發出質疑時那種撕心裂肺的傷痛。


    在病中驟遇刺激的餘玠頭腦不再是那麽清醒,想不開的他讓兒子餘如孫給他準備一杯毒酒。


    餘如孫不甘的問道:“父親,難道真的隻有以死明誌這條路了嗎?”


    麵對兒子的不甘,餘玠對兒子言道:“你難道願意看見為父帶著不臣的罪名,在京城的病床上或者牢房裏屈辱的死去嗎?你難道想看到我餘家一門因為這莫須有的罪名而被舉家牽連嗎?還有我的那些部將,他們都是熱血守土的忠義之士,難道你想看著他們也隨我而去嗎?我一去,這一切的疾風驟雨都將消弭於無形。如此,不好嗎?”


    聽完餘玠這一席話語,餘如孫隻能無力的點了點頭。他尊重父親這最後的選擇。


    之後的餘如孫含淚為自己的父親準備了一杯毒酒,然後退出房內。


    雪白瓷杯中的紅色液體正是鶴頂紅,就是砒霜!


    餘玠對著眼前的那杯毒酒,眼睛裏透露著不甘,也流露出不舍。


    他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感覺到胃裏一陣灼燒,仿佛整個胃已經在融化,在經過短暫的抽搐之後,已經沒有了生命的氣息。


    就這樣,一代抗蒙名將,川蜀的南天一柱,就這麽地含冤離世,悲哉!痛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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