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是不折不扣的漢人,說著漢語,習漢俗,然而卻不對漢人的政權效忠,日後還會與我們開戰!”孟珙感慨地道。


    麵對著這個將來很可能是孟家最有出息的子弟,也很可能是把孟家帶向無底深淵的子弟,孟珙的興趣很高,親切地讓孟之祥坐下,叔侄倆好好談談。


    他繼續說起張柔道:“張柔自出生之時,他就是我們眼中的敵國子民,他是被拋棄的北方漢民後代,他是金國人!不是大宋子民!”


    “在這種成長環境下,你指望他對大宋能有什麽好感可言?大宋又有什麽明主值得他效忠的?”孟珙放開來說道:“如果有,也不致於讓他們這些漢民,淪落到北虜治下,你也很清楚北虜是對待漢民的!”


    作為嶽武穆一脈相傳的嫡係傳人,無論是孟珙還是孟之祥都很清楚嶽武穆的雄心壯誌“直搗黃龍府,與諸君痛飲”,然後他接到了十二麵金牌,要他退兵。


    北伐大業,功虧一簣,北方漢家子民,翹首以待王師,得來的是一個蠻族統治者走了,又來了新的蠻族統治者!


    “是的!”孟之祥低聲道。


    正是那句話:“漢人拿一個盞,跪在地上,不能得他接,接了,未得他飲,安能忍辱事人耶!”


    換作大宋,即使是等級分明,但鄉間的一個普通老者如果有機會見到皇帝,敬皇帝一杯茶,皇帝也會欣然接過,因為,這是他的子民啊!


    皇帝與士大夫共天下不是說笑的,包黑子進諫,口水都噴到了宋仁宗的臉上,宋仁宗隻是默默地擦去口水,別說處罰,連吭都不吭一聲。


    換作漢人與北虜大汗試試,別想了,他根本沒有機會近到大汗身邊,哪怕你是學富五車的讀書人。


    “對於張柔來說,除非他甘願一輩子做個碌碌無為之輩,否則他就必定要給北虜效忠,隻要他想建功立業,他就必定要走上給北虜賣命的路。他要不這麽做,他過的生活,就是豬狗不如的生活!”孟珙輕聲道。


    在過去蒙古軍那邊觀戰的時候,孟珙對於北方漢民在蒙古人治下所過的悲慘生活已經深有體會了。


    “他的命運在他出生之前就已經注定,早在北方被丟棄時就已經注定。注定了他將會成長為漢殲,將來是漢家一統天下時,他和他的家族會被清算,追討血債,甚至在北虜那邊,他的家族因‘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也會覆沒。”孟珙斷定道。(注1)


    孟珙感慨地道:“古往今來不計其數的曆史人物,大都是被所處時代的洪流所吞噬,身不由已地被推向命中注定的人生命運。”


    “成王敗寇啊!”孟珙今天真的很感觸,他提到了一個曆史上鼎鼎大名的人物。


    大唐英國公李世積,即隋唐演義裏的軍師徐茂功,原姓名為徐世積,出身就是個賊。


    徐世積少年之時正逢昏暴之主楊廣造就的隋末天下大亂,無明主可投效,那時有十八路反王,三十六路煙塵,天下人皆反!


    在隋末亂世中,徐世積十二三歲時為無賴賊,逢人便殺;


    十四五時為難當賊,心有不快便殺;


    十六七為佳賊,臨陣乃殺人;但卻長期掙不脫一個賊字。


    一直殺上瓦崗寨,做了天下聞名的大賊。


    直到徐世積遇到了能夠平定亂世,締造強國的李世民,遇到了值得他效忠的明主。


    他追隨李世民平定四方,兩擊薛延陀,平定磧北。後又大破東突厥、高麗,成為被後世史家讚譽為“功定華夷,誌懷忠義”的古之名將李積,開創大唐盛世,貞觀之治,為漢族走向繼漢朝之後的又一個極盛時期,立下汗馬功勞,也改變了他自己的命運。


    人之際遇不同,在於所在環境不同,徐世積要不是遇到李世民,那他就會一世做賊,永世不得翻身!


    同樣地,張柔、史天澤他們身不由己,未來的命運,不會好過!


    “所以,小七,你為人處事,要千萬慎之,慎之!”孟珙提出他的希望道。


    孟之祥站起來,鞠身受教道:“小七一定把四叔的話記在心上!”


    “很好!”孟珙吩咐道:“你去找陳都監,借本《論語》去抄寫三遍,你因生活過奢,被關禁閉三天,沒事不要出來,除非我叫你來!”


    為什麽要罰抄《論語》,因為“人無信不立,業無信必衰,國無信則危”這段話來自《論語·顏淵》,有很多做人的道理。


    “是!”孟之祥應道。


    他徑去找了兵馬都監陳天保,向他借了一本《論語》。


    古代書籍是很珍貴的,陳天保帶有《論語》,他聽聞是被罰抄書,就知道是世家大族對子弟的懲罰方式,不由笑道:“小七,好好抄寫,將來不做將軍,就去當先生!”


    孟之祥怪笑道:“當不了先生嘀,我要是當了先生……”


    他見四下無人,遂低聲道:“我要是當了先生,官家會睡不著覺嘀!”


    “你呀你呀!”陳天保借他書籍,讓他去抄書。


    按孟珙的意思,陳天保發出命令,以孟之祥“生活奢侈”的罪名,將他關禁閉三天,要他深刻反省。


    瞧瞧,你有了缺點,方便朝廷、上級能隨時炮製你,他們才放心。


    要是你是個正人君子,道德楷模,又手握兵權,朝廷、上級不能隨時拿捏你,捉你會出大問題,還真的讓人不放心!


    是夜,冬霧籠罩蔡州和蔡州城周邊,包括城內外、宋軍大營和蒙古軍大營,都被濃霧籠罩住,霧水濃鬱到伸手不見五指。


    濃霧如此之大,大暴雨接踵而來!


    嘩嘩雨聲中,無論是宋軍、蒙古軍還是金軍,大家夜不能寢,都打醒了精神,提心吊膽,謹防敵軍偷襲。


    總算無事,天明時分,霧散了,雨停了。


    宋軍官兵們起床準備發動進攻,但他們借著晨曦微光往柴潭方向看了一眼,齊覺不可思議。


    一夜之間,潭水暴漲,本來幹涸得隻剩下一窪積水的水麵,居然再次擴大了許多。


    “神龍顯靈了!神龍顯靈了!”金軍歡唿雀躍,士氣為之大漲如柴潭之水!


    而宋軍大覺沮喪,好不容易才把潭水放幹,現在又滿了,難道是老天爺與我們作對嗎?


    又或者是神龍顯靈?


    深一層原因難道是孟之祥被關起來了,神龍沒有了畏懼,就跳出來作怪?


    陳天保找到了孟珙,勸說他立即釋放孟之祥,說:“……情況是這樣,士兵們都這樣認為嘀,小七是天上的神將,他被關起來,沒有小七去敲神龍的頭,神龍就敢出來搞鬼搞怪!


    “對啊!”監軍陳貴誼也來為孟之祥求情道:“請孟都統製速速釋放孟七太保!”


    孟珙不由地來了句孟之祥的口頭禪:“我靠!”


    ……


    注1:平行空間裏,張柔生子張弘範,滅宋於崖山,其孫因參與元廷廢立之事,下錯了注,夷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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