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轉眼已是華燈初上,安寧宮內靜謐得近乎窒息,唯有燭火在穿堂而過的微風中輕輕搖曳,把薑雲裳的影子拉得時而瘦長,時而扭曲。


    其人端坐於妝台之前,身姿僵硬,手中攥著一封密信,宛如被歲月定格。


    信封上,醒目的紅色蠟封已被尖銳之物挑開,褶皺的信紙邊緣,似乎因揉捏而險些撕毀。


    薑雲裳的指尖有些顫抖,她輕輕摩挲著信紙的毛邊,眼神中交織著猶豫、不甘與掙紮。


    呆愣片刻,她深吸一口氣,胸腔隨之劇烈起伏。平複好內心的波瀾,又緩緩展開密信。


    昏黃的燭光在其的眼眸中跳躍閃爍,映照著逐漸凝重的神情。


    信中所言:自我等刻意將你懷有身孕的消息透露給徐平後,諸事皆如預設那般有條不紊的推進。


    現今,按我等之謀,徐平已與顧秋嬋暗通款曲。此二人間的苟且之事,已然在老夫推波助瀾之下於宮中漸傳。


    長公主殿下明鑒,顧銘軒對徐平的嫉恨日益加深,多次與之發起衝突。


    在今日將軍府舉辦的宴會之上,矛盾再度被激化,幾乎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


    顧銘軒對公主之垂涎,由來已久,即便你已被用於聯姻,也從未有過絲毫消減。


    據報,今夜一更天,顧銘軒將在皇城換班值守。屆時,公主隻需找準時機,出現在顧秋嬋寢宮之外,極有可能與顧銘軒相遇。


    公主務必設法與之發生糾葛,並讓其知曉你懷有身孕一事,進而引其對你下手。


    唯有如此,方能掀起驚濤駭浪,為我等後續之謀開辟捷徑。


    隻要公主身孕有失,徐平與顧銘軒的矛盾便會升級至難以調和。旦行如此,嶽州之軍必將直指顧賊,此二人再無暗通之道。”


    燒毀信紙,薑雲裳雙手無力垂落。這封承載著陰謀與算計的密信,更是她腹中胎兒的催命符。


    隨著燭火一陣晃蕩,其目光漸漸變得呆滯。薑雲裳直直望著前方,腦海中如翻江倒海一般,無數思緒洶湧澎湃。


    孩子是她意外孕育出的溫羈絆,是她疲憊與無奈中的最後慰藉。


    為了薑氏皇族得以延續,為了早已消逝在曆史塵埃中的榮耀,她必須親手將自己的胎兒推向輪迴……


    “你們都該死……”薑雲裳喃喃自語,聲音沙啞而顫抖,滿是痛苦與掙紮。


    她緩緩抬起手,輕柔的撫摸著微微隆起的小腹。而此刻,這條生命正安靜的蜷縮在母親的腹中,對即將降臨的滅頂之災渾然不知。


    片刻之後,薑雲裳站起身來,在狹小的內屋中來迴踱步。“皇兄,你可曾看見大梁如今的衰敗……倘若你泉下有知,可否助雲裳挽狂瀾於既倒。”


    說著,其腦海中不斷浮現出薑氏曾經的輝煌盛景。


    高聳入雲的宮殿,金碧輝煌的樓閣,百官朝拜的盛況,萬民敬仰的榮耀。


    隨著梁宣帝駕崩,這一切早已如夢幻泡影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渴望恢複大梁的昔日榮光,薑雲裳犧牲了尊嚴、愛情,甚至自由。如今,還要搭上尚未出世的親生骨肉。


    “皇兄……”薑雲裳停下腳步,眼中閃過極為複雜的神色。母性本能的抗拒與家族的生死存亡在相互拉扯,幾乎將人撕裂。


    當她不經意間瞥見牆上懸掛的薑氏皇族先祖畫像之時,那些曾經的榮耀如同巍峨之嶽,再次重重的壓在她心頭。


    畫像中,薑氏先祖的眼神仿佛在無聲的注視著她,目光中既有期待,又有責備。


    “孩子,原諒娘親……”薑雲裳的聲音幾近哽咽,淚水奪眶而出,順著她蒼白的臉頰滑落,滴在冰冷的台麵之上,濺起小小的水花。


    她緩緩彎腰,隨後係上腰間的束帶。


    夜色愈發深沉。


    奉天城內一片死寂,偶爾傳來幾聲更夫的打更聲,在空曠幽深的街道上迴蕩,更添幾分陰森與詭異。


    薑雲裳換上一襲深色衣衫,試圖隱匿她內心的恐懼與決絕。


    “一更天了……”念叨幾聲,她悄然走出安寧宮,腳步遲緩而沉重,似乎伴隨著鑽心的疼痛。


    一路上,她神色恍惚,漫無目的。月光如水,灑在其人身上,勾勒出薑雲裳略顯單薄的身影。


    夜黑如墨,靜謐沉悶,顧秋嬋寢宮附近的廊道兩側宮牆高聳。


    恰在此時,一陣沉重而雜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都給本將打起精神!”


    “是!都尉!”


    薑雲裳的心頭猛然收緊,顧銘軒來了。


    她深吸一口氣,胸口劇烈起伏,卻又強裝鎮定的朝著宮牆走去。


    顧銘軒身著厚重鎧甲,手扶佩刀,腳步聲在廊道中格外刺耳。


    他滿臉厭煩,在皇城內隨處巡視,眼神中透著傲慢與困意。


    “是你?“看到薑雲裳的一刻,顧銘宣腳步突然一頓,眼中瞬間閃過一絲疑惑與貪婪。“薑雲裳?你怎會在此處?”


    “……”薑雲裳緊了緊衣袍,繼續朝著宮門走去。


    “給我站住!”顧銘軒快步上前,語氣中帶著一絲質問,聲音在廊道中迴蕩,充滿壓迫。


    聽聞此言,薑雲裳緩緩抬頭,目光冰冷如霜,眼中滿是不屑。“我在何處,與你又有何幹?不過是個仗著家世耀武揚威的紈絝子弟,讓開!”


    “哼!牙尖嘴利!在這皇城之內,還沒有本都尉管不了的事。”言罷,顧銘軒上前一步,當場將之逼停。“怎麽著,長公主打算深夜出宮?”


    “給本宮讓開!”薑雲裳後退一步,試圖繞過其人。


    見此情形,顧銘軒抬手一攔,身上還散發著一股令人作嘔的酒氣。“這麽晚了,你鬼鬼祟祟的出現在此,莫非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


    “顧銘軒,你少在這此胡說八道。本宮欲行何事,豈容你置喙?滿嘴噴糞,給我讓開!”薑雲裳揮手一拍,將對方的胳膊當場打開。


    見她眼神充滿鄙視,顧銘軒眉頭先是一挑,隨後又獰笑一聲。“落魄鳳凰!你裝什麽金枝玉葉?怎麽,以為勾搭上徐平就可以高枕無憂了?不過是個駐軍外將,你以為他能護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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