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吳文淵站在一旁,靜靜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他眼神無比冷漠而深沉,沒有絲毫憐憫之情,隻有對權力和利益的貪婪與渴望。


    他微微向前邁了一步,輕聲說道:“大將軍,此時萬萬不可心軟。


    薑安民在嶽州經略多年,他的舊部對其忠心耿耿。


    隻待這些孩子長大成人,一定會想盡辦法為其報仇。


    若不趁著現在將他們斬草除根,將來必會為之所擾。


    大將軍,待鎮南軍清剿完嶽州,大梁以東就是您說了算。


    既然謀奪嶽州,為了長治久駐,必須將這群人連根拔起。隻要剿滅嶽王府,顧應痕那邊自然會給予助力。以此為交換,咱們假意扶持此賊,此賊自會找合適的理由將嶽州劃歸於您。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大將軍,您要三思啊!”


    “你在教我做事……?”徐平緩緩轉過頭來,陰冷的眼神讓吳文淵心頭一顫。“不要以為你的進言是在為我著想,管好自己的嘴巴,收起你心中那點念頭。”


    吳文淵微微低頭,表麵上避開了對方的目光,但嘴角卻不經意的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學生不敢!


    大將軍,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您若今日放過他們,日後定會追悔莫及。


    大將軍,請恕學生多言。


    您想想,您這一路走來,曆經了多少艱難險阻。因為一時心軟,將所有的努力付諸東流,如此豈不荒謬。”


    “退下……”徐平瞳孔一凝,語氣沒有先前的平淡。


    “諾!”吳文淵微微拱手,繼而緩緩退到一旁。


    待他後退,徐平內心再度陷入掙紮,兩個聲音在他腦中不斷爭吵。


    他雙手緩緩握成拳頭,指甲也逐漸嵌入掌心。即便此處血流成河,他卻渾然不覺。


    抬頭望著蒼穹,天空中烏雲密布,電閃雷鳴。也許,是上天對他的憤怒和譴責?


    “我自己都快認不出自己了……


    我曾經懷揣著改變這個亂世的夢想,現如今,時代的進程一步步將我逼入絕境。


    我也不想成為一個被人唾棄的惡徒,我也不想讓自己完全被權力所吞噬。但,我更不想死……”徐平的內心在痛苦呐喊,幾滴雨水墜落在他的臉頰,逐漸模糊了他的視線。


    他抬手擦拭著麵龐,卻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


    看著不遠處的徐平,舒玉梅依舊在不停的怒罵:“你這狼心狗肺的東西!你以為殺了我們,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嗎?


    徐平,你錯了,大錯特錯!!這世間的公道自在人心,你遲早會為今日而付出慘痛代價!


    嗬嗬嗬!嶽王府的今日,就是你靖北王府的明日。”


    她的聲音早已變得沙啞而無力,但每一個字都飽含著深深的悲憤和絕望,如同重錘一般,一下又一下敲打著徐平的內心。


    王府中的殺戮還在繼續,兵卒的狂笑聲和受難者的慘叫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曲令人毛骨悚然的悲歌。


    徐平感覺自己的靈魂被硬生生撕裂成兩半,一半在這殘酷的現實中不斷沉淪,被權力和前路所誘惑。


    而另一半則在拚命掙紮,試圖抓住最後一絲人性的光輝,不讓自己完全迷失在這黑暗的深淵…..


    血腥的庭院中,時間仿佛凝固。


    每一秒的流逝都伴隨著痛苦和掙紮,徐平內心被持續煎熬,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不知道是否能在人性與利益的天平上找到一絲平衡。


    但他清楚,無論他做出怎樣的選擇,都將改變無數人的命運,而他自己,也將在這曆史的洪流中,被推向未知的方向,留下或深或淺的印記,成為史書筆下或讚或罵的曆史塵埃。


    隨著雨水滴落,漸漸打濕整個庭院。血跡混合春雨,流向了未知的地方。


    嶽王府的家眷與仆從越來越少,待到天蒙蒙亮,此處已是滿地伏屍。


    孩童不再哭泣,舒玉梅也不再怒罵。


    他們緊緊抱在一起,不知是放棄了心中的念想,還是在等待著屠刀的落下。


    除了男丁,也有大量來不及奔逃的婢女被兵卒接連帶入內堂。


    撕心裂肺的唿喊伴隨著兵卒的喘息從內院深處傳來。


    聽著這一切,徐平踏著雨水朝王府門外緩步走去。“身為薑安民的正妻,我會讓你留著幹淨的身子下去見他。”言罷,他掏出懷中匕首,幾息之後,一把丟給了不遠處的舒玉梅。“你……自裁吧……徐某會在九泉之下等著你們來索命。”


    言罷,徐平推開門口的守卒,漸漸消失在此處。“不留活口……”


    一道驚雷乍現,轉瞬卻又散去。


    天剛剛亮,晨曦微弱的光芒無力的灑入嶽山郡的大街小巷,映照出一片人間煉獄的慘象。


    兵卒的殺戮仍在繼續,刀光劍影在晨暉中閃爍著致命寒光,每一次揮舞都伴隨著生命的消逝和絕望的慘叫。


    徐平騎著踏雲騅緩行在街道上,馬蹄踏過之處,是一灘灘尚未幹涸的血跡,混合著雨水,散發出各種腥味。


    隨處可見的屍體橫七豎八倒在各處,有嶽山郡的守卒,有普通百姓,官員家眷,以及身著大周軍服的鎮南軍兵卒。


    他們眼睛或驚恐圓睜,或空洞無神的望向天空。


    街邊的房屋大多門窗破碎,屋內的財物被洗劫一空,一片狼藉。


    曾經繁華的嶽州州府,如今已淪為死城。


    徐平麵色陰沉得可怕,眼神中透著極其複雜的情緒。


    有痛苦、有掙紮、有迷茫,也有一絲決絕。


    他一路沉默不語,任由踏雲騅馱著他前行,腦海中不斷迴蕩著王府中那些慘叫的場景和舒玉梅的咒罵聲。


    徐平來到了城門前,隻見鎮南軍的兵卒正抬著薑安民屍體準備掛上城門。


    那曾經威風凜凜、為大梁立下赫赫戰功的王爺,如今成了吸引其舊部的誘餌。


    見他到來,兵卒紛紛行禮。


    “大將軍,薑安民一死,嶽州算是徹底在咱們的掌控之下了。”一旁,行軍司馬諂媚的笑道。


    聞言,徐平冷冷地瞥了對方一眼,並沒有接話。


    他抬頭望向城門之上,那高聳的城牆曾是嶽山的壁壘,如今也見證了這場權力的更迭。


    “大將軍,接下來咱們該怎麽做?軍師派信卒來報,說宇文將軍等人已在趕來的路上。”行軍司馬見主子不說話,趕忙小心翼翼的開口問道。


    徐平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著內心的波瀾。“派人清理城中的屍體,把薑安民通敵的布告貼滿城內。”


    徐平的聲音低沉而沙啞,還帶著一絲特別的疲憊。


    “大將軍,那些嶽王府的餘黨……”


    行軍司馬還想說些什麽,卻被徐平打斷。“我自有安排,照我說的做。”


    “是是是,卑職這就去辦!”


    許久之後,薑安民的屍體被幾名兵卒掛上城關。此時的嶽州城依舊沉浸在一片死寂之中,隻有那城門上的薑安民屍體在微風中輕輕晃動……仿佛在訴說著這個時代的悲哀與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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