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對於張啟聖的話,徐滄沒有什麽表態。


    老神棍自然不是啥好人,無論他心中有什麽謀劃,多半也與先太子有關。


    當年,隆聖帝一道聖旨,在毫無任何征兆之下,趙闊與李孝師率軍北上,不到月餘便將齊王府剿滅。


    這期間,張啟聖雖多番阻攔,卻未得任何成效。皇帝態度之強硬,手段之迅捷,讓人不寒而栗。齊王府自是滿門被誅,連帶著自己的女兒與孫女也橫屍街頭。


    按說瑜州乃齊王封地,徐滄應當上書製止,在出兵周旋。畢竟有紀康在,北境自然會更為安全。皇帝若要興兵,雙方大可聯手以對。


    而結果卻出乎天下人的意料,徐滄非但沒有為齊王周旋,連逃竄到燕城的齊王世子也為其所殺。


    這突如其來的風暴,讓滿朝文武震驚不已。戍邊司與徐州營的鐵蹄席卷瑜州,幾乎沒有做太多抵抗,齊王便被擒迴京城。


    徐滄非但默許,還推波助瀾,張啟聖自然看在眼中。兩人自那以後便沒有了任何聯係。


    到如今,多年過去,師徒二人重逢不過半個時辰,彼此又陷入了對立。


    屋外忽聞雨至,淅淅瀝瀝地灑落,在地麵濺起朵朵微小的水花。


    街道上,行人來來往往,有的撐著油紙傘匆匆而行。有的抱著頭頂尋找一處避雨之所。摘星樓前,幾名侍衛披上蓑衣,不緊不慢地走迴原位。


    雨水順著屋簷落下,發出清脆聲響。屋內,兩人相視無言,氣氛依舊僵持。


    幾息之後,徐滄微微皺眉,目光投向窗外的雨幕,思緒也被雨水打得有些紛亂。


    張啟聖看著對方,最終打破沉默:“當年之事,你就沒什麽想與老夫說的嗎?亦或是說你本就是個忘恩負義之輩?


    徐滄,老夫看著你長大,對你有授業之恩,你就是這般迴報老夫的?”


    徐滄收迴目光,神色平靜:“有何可說的?皆是為大局。


    老張頭,你怎麽猜是你的事,這與我無關。既然如此不信任我,為何還要在我這兒找慰籍?


    還是說,你自己壓根也沒站住立場,不過是求得內心一分安寧罷了。”


    “荒謬!你何時變得這般牙尖嘴利?”張啟聖冷笑一聲。“大局?齊王何罪之有?皇帝如此狠辣,你卻助紂為虐。當初若非紀康相助,那個嬰孩安能離開神京?”


    “可笑至極。你當紀康是什麽好貨?究其根源還不是為自己謀利?一個奪嫡失敗的廢物而已,真當他是忠臣了?”徐滄目光轉迴,嘴角露出一抹戲謔。“你隻看到齊王救了先太子的遺腹子,卻不知你這女婿背後的謀劃。


    師尊,皇家之事,又豈是你我能全然看透。”


    言談之際,雨越下越大,街道上的行人漸漸稀少。摘星樓前的侍衛依舊挺拔,雨水順著蓑衣滑落,寒染了手中的長刀。


    屋內,兩人的爭論仍在繼續。


    張啟聖的言辭愈發激烈,氣氛也隨之降到冰點。


    徐滄隨意的找了個位置坐下,陰沉的臉上暗帶著幾分無奈。“齊王之事不賴我,世事有道,他的所作所為,你這老神棍豈能不知?雖沒有暗募兵丁,私造甲胄,若說他真無不軌之心,狗都不信。


    皇帝是什麽人你我清楚,紀淩雖無先帝那般仁善,也不是肆意屠戮同宗之輩。別抱著哪些不切實際的幻想,再把自己的老命給搭了進去。”


    “你以為你能獨善其身?”張啟聖餘光一掃,眼中滿是不屑。“紀淩的猜忌從未停止過,不從中周旋也就罷了,還斷人後嗣,你遲早會步他的後塵。”


    “可笑,可笑。”徐滄眼神一凜,隨即坐正了身子。“你當我北境是吃素的?齊王什麽貨色?也配與我相提並論?”


    “目中無人終有大失。”張啟聖陰冷的臉頰上露出幾分不悅。“如今局勢多變,若不早做打算,必將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老夫也不想再與你做口舌之爭,徐平到底是誰?當年的遺腹子你弄哪去了?”


    “你管得著嗎?”徐滄放聲大笑。“你願意信紀康都不願信我,如今再來問及此事不覺得天真嗎?


    老張頭,永寧自是咱的好大兒,別什麽都往先太子去想。咋的,他要是先太子的遺腹子,你還打算扶他繼位不成?笑話。”


    “若是他長大成人,自該承繼大統,輪不到你在此說三道四。當初若非老夫輕信紀淩,安能有今日之事?”言罷,張啟聖驟然起身,體內真氣肆虐,八境圓滿的氣息彌漫在狹小屋內。“老夫受先太子托孤重責,豈能袖手而觀之?”


    “師尊啊,你可長點兒心吧。年紀這般大了,還想動刀動槍的,一會別再把腰給閃了去。”徐滄站起身來,體內真氣翻湧,與張啟聖形成了對弈。“想教訓我?如今可不是幾十年前了,您老還是省省吧。”


    聽聞此言,張啟聖眉頭一皺,真氣帶動著蒼白的須髯劇烈擺動。“好好好,不愧是你。咋的,想欺師滅祖?”


    “這話說的,咱可是孝順人,豈敢對師尊不敬?”徐滄收起體內氣勁,轉而抱拳施禮。“您以為永寧是誰?當初的紀寧?別鬧了師尊,您那麽會算,何不算上一卦?”


    張啟聖眼角抽顫,心頭腹誹不已。


    早在多年前他就推算了無數次,說來實在是詭異得緊,龜殼都轉冒火星子了,硬是啥也推算不出來。


    仿佛徐平就不是這方世界的人,一切的因果與象形毫無半點可尋之機。


    念及此處,張啟聖收斂內勁,轉而一屁股坐在了軟榻上。“老夫也不怨你,但是有一件事你必須告訴老夫。”


    “紀寧?”徐滄隨對方坐到了身旁。


    張啟聖微微頷首,眼中帶著幾分惋惜之色。“那麽些年,紀寧為何沒有半點音訊?


    徐滄,做人要講良心,先太子可待你不薄。當初若不是他,你早就死在了元武。


    不說知恩圖報,該有的底線得有,該講的規矩不能丟。告訴老夫,你把紀寧弄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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