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人說笑了,京兆尹府審問向來是有理有據,既不會強用手段更沒有歪門邪道。”許攸同冷了神色,“若是方大人想看嚴刑逼供,怕是要失望了。”


    “我想看什麽不重要。”方紫嵐全然不在意許攸同話裏的夾槍帶棒,微微一笑道:“隻要許大人允我旁聽便好。”


    許攸同神情一凜,他看著近在眼前的京兆尹府,抬手道:“方大人請。”


    “多謝許大人。”方紫嵐毫不客氣地踏進去,旁聽了許攸同審問慶朝班其餘人等。


    然而慶朝班其餘人等所言大同小異,一問三不知,隻說今日這出戲是歡顏班主親自安排的,他們下麵的人隻管照做便是,並不知曉背後原因。


    方紫嵐冷眼看著,心道方才歡顏自盡之時,他們既不震驚也不意外,如今卻是什麽都不知道了,想來他們不僅早就知道歡顏要做什麽,還提前備好了說辭,就是不知許攸同要如何處置。


    她這樣想著看向滿臉肅穆威嚴的許攸同,顯然他並不相信慶朝班這些人的說辭,但他也並未將其扣押,而是在一一錄好口供簽字畫押後,便把人放了。


    “許大人真不愧是京城的父母官。”方紫嵐不溫不涼地說了一句,聽不出什麽情緒。


    許攸同淡聲道:“歡顏班主雖以自盡之舉擾了玉寧王與嫵青郡主的大婚,但除了自己她沒有傷害其他人。疑罪從無,即便慶朝班上下真有圖謀不軌之心,在沒有證據之前我也不能貿然把他們扣下。”


    “許大人為何要與我解釋這些?”方紫嵐饒有興致地打量了一眼許攸同,他神情緊繃,“方大人位高權重,既然旁聽,那便該得個交代。”


    “交代?”方紫嵐重複了一遍這個詞,好奇道:“許大人打算如何給玉寧王與嫵青郡主,乃至天下人交代?”


    許攸同鄭重其事道:“慶朝班班主歡顏擅用違禁之物九瓣花,被人當庭指認,畏罪自盡。經審問,慶朝班上下其餘人等對此並不知情,更未曾牽涉其中,故而無罪開釋。”


    聞言方紫嵐愣了愣,半晌後突然笑出了聲,“難怪許大人深得陛下器重,我今日算是見識了。”


    許攸同的臉色微不可察地變了變,還不待追問便見方紫嵐轉身離去,大步流星似是片刻都不願多呆。


    隻要能有一個妥帖的交代,便是草菅人命罔顧真相又如何?方紫嵐藏在袖中的手緊握成拳,當初吳升楊誌清遇刺身死一事如此,現今歡顏慶朝班上下更是如此。


    可彼時她知曉真相尚有一力為楊誌清爭個清白,今時她一頭霧水,便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歡顏死得悲壯而低微。


    猜疑的種子或許已經播下,但許攸同不會借此機會公然調查紀寧天和嫵青,宮裏的李晟軒更不會。


    因為紀寧天與嫵青的存在,便是今朝與前朝粉飾太平的幌子,若是他們不在了,前朝舊人或心灰意冷或飛蛾撲火,所謂的太平便難以為繼。


    可眼前這樣虛假的太平,究竟能持續多久,又有誰知道?


    她隻知道,人心中名為權力和欲望的火焰永遠不會消失,前朝舊人借仇怨與光複的名義,隻會將其越燒越旺。


    慕初霽揚了揚手,吩咐道:“你去請禦醫,隨王爺與世子夫人一道……”


    “看來,齊王殿下是不願行個方便了。”方紫嵐冷聲打斷了慕初霽的話,仍是一副嬌弱模樣,氣質卻與之前判若兩人。


    慕初霽神情一滯,眼中閃過一抹玩味之色,“我若不願,世子夫人待如何?”


    方紫嵐沒有迴答,轉向慕容詢道:“王爺,借您的令牌一用。”


    “世子夫人,你要做什麽?”慕初霽微不可察地變了臉色,慕容詢亦輕輕搖了搖頭,用眼神示意方紫嵐,不可輕舉妄動。


    “王爺素來穩重,自是做不出持王府令牌闖宮之事,我就不一樣了。”方紫嵐勾了勾唇,神情近乎倨傲,“我新嫁的夫君就在宮城之中,若是見不到,寢食難安。”


    她說罷,忽然俯身將慕容詢從地上扯了起來,與此同時迅速地拿走了他腰間的令牌,“王爺,這令牌便算是我偷的。待迴府之後,要殺要罰,悉聽尊便。”


    慕容詢麵露驚色,想他叱吒沙場大半生,什麽樣的高手沒見過,如今卻被一柔柔弱弱的女子輕而易舉地提了起來不說,甚至毫無還手之力地被取走了貼身的令牌。


    這位方三小姐,不僅不似傳聞中那般一無是處,而且也不像表麵上看起來的這般手無縛雞之力,甚至可以說是深不可測……


    一旁慕初霽更是看得目瞪口呆,“世子夫人,你……”


    方紫嵐並未理會呆愣在原地的兩人,拿著令牌徑直走到了宮門口,對侍衛道:“你們都看清楚了,還不快放行?”


    “慢著。”慕初霽神色一凜,“你們也都聽到了,世子夫人的令牌是偷來的,算不得數。”


    “算不算數,齊王殿下說了不算。”方紫嵐不曾迴頭,仍舉著令牌,與守門的侍衛僵持不下。


    慕初霽求助似的看向慕容詢,卻見他躊躇不定,剛想再勸兩句,就見方紫嵐像是沒了耐心,手持令牌闖了進去。


    見狀慕初霽雙手緊握成拳,沉聲道:“忠正世子夫人闖宮,意圖不軌,給本殿把她拿下。”


    “我看誰敢?”慕容詢攔在慕初霽身前,威勢全放,雖鬢發全白,但仿佛仍是當年天下盛傳的汨羅戰神模樣,神擋殺神,佛擋弑佛,所向披靡,無堅不摧。


    慕初霽嘴唇翕動,私下裏的稱唿脫口而出,“先生……這是做什麽?”


    “齊王殿下,如若清兒有什麽閃失,我此生都不會原諒自己。”慕容詢說著,行了一禮,“為父之心,還望殿下體諒。”


    慕初霽青筋直冒,咬牙切齒道:“先生,早知今日,當初……”


    “請殿下慎言。”慕容詢站直了身體,挺拔如鬆,“忠正王府忠於慕氏,忠於汨羅,此誌永不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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