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已定,四海皆平,故而夏侯家留守百越舊地,先北國公方紫嵐入京接替,成為了先越國公。”方紫嵐神情淡漠,說起自己這幾年的經曆,像是在說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後來,汨羅退敗,先越國公方紫嵐便也成為了可有可無之人。”她抿了抿唇,“人應當知進退,那時我便該隱退,可惜……”


    她停住了許久,才繼續道:“我便是重拾方三小姐的身份,他們依然不肯放過我。莫涵身死,楚彬已逝,如今隻剩下阿宛。我不想連阿宛,都失去。”


    她越說聲音越小,到後麵幾不可聞,可李晟軒還是聽清了,雖然她沒有明說,但知進退與傳位李祈佑……


    他真的能撐到百年之後,把大京好好地交到李祈佑手中嗎?


    姑且不論眼下官匪勾結貪腐成風的局麵尚未完全理清,他不可能撒手不管,就說京中人心浮動,汨羅虎視眈眈,他若是閉目塞聽,如何對得起那年上元燈節夜,他與方紫嵐的盛世之約?


    可若是他徹底拒絕,放任方紫嵐隱退山野,他所締造的盛世,又有何人能與他並肩同賞?


    方紫嵐感受到阿宛的視線,投毒的手不由地頓了頓。她抬眸看了過去,試圖用眼神告訴阿宛不要擔心,卻是無濟於事。


    這般殘忍之局,如何能不擔心?阿宛藏在袖中的手緊緊攥成了拳,一顆心起伏不定。


    所謂賭命,就是不死不休,直到其中一方喝了毒酒丟了性命,賭局才算結束。


    賭命的輸贏,全憑運氣,方紫嵐沒有必贏的把握,難道方立輝當真不怕她被毒殺?


    按理說方立輝與方紫嵐打交道不少,他即便沒有認出她是先越國公,也至少能認出她是相府的方三小姐,他的堂妹。可是他……


    阿宛不敢想下去,倘若方立輝明知眼前人是他的堂妹方紫嵐,卻仍然設下這賭命之局,那他的狠辣,隻怕更甚。


    “好了。”方紫嵐的聲音扯迴了阿宛的思緒,她再次看過去,就見十杯酒擺放如初,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般。饒是她,也認不出哪一杯被方紫嵐投了毒藥。


    方立輝隨手指了名五大三粗的漢子,“你,去陪紫秀賭一局。”


    那漢子麵露猶豫之色,但礙於方立輝的威壓,終究還是走了上去,“紫秀……”


    “你先選,還是我先選?”方紫嵐連寒暄都省了,一來便問得直截了當。


    “我……”那漢子愣了愣,好一會兒才道:“擲骰子,誰的點數大,誰先選。”


    兩枚骰子同時從空中落下,在桌案上打了個滾兒,隨即停了下來,皆是六點。


    那漢子額上直冒冷汗,“再來一局?”


    “不必了。”方紫嵐掀了掀眼皮,眸若寒冰,讓人捉摸不透,“先後隨你,我不挑。”


    “既然如此,我……”那漢子說著,迅速地從十杯酒當中拿了一杯,像是生怕方紫嵐反悔一般,“我先選這杯。”


    方紫嵐抬了抬下巴,示意那漢子把手中的酒喝了,然而那漢子卻是遲遲沒有動作。


    “怎麽,怕了?”方紫嵐故意拖腔拉調道:“也是,隻要五分之一的可能,你就沒命了。”


    “你……我……”那漢子結結巴巴,話都說不利索了,一旁有人忍不住開口道:“怕什麽,說不定……”


    “哦,我說錯了。”方紫嵐提高了聲音,把周遭眾人的說話聲都蓋了過去,“或許是十分之一的可能,誰知道我投的毒會不會恰好和原來的毒酒在同一杯。”


    聞言那漢子的手抖了抖,杯中的酒灑出了些許,見狀方紫嵐冷哼一聲,“在我麵前,還想耍賴不成?”


    “我不是……”那漢子甫一開口,就被方紫嵐扳住下顎,強行把酒灌進了嘴裏。


    “咳咳……”那漢子猛地咳嗽了起來,臉色蒼白如紙,“有毒……”


    方紫嵐冷眼旁觀,直到半晌之後,那漢子麵色好轉氣息綿長,驚喜道:“沒有毒?太好了……”


    他激動的話還未說完,就見方紫嵐端過一杯酒,一飲而盡,“好了,又該你了。”


    那漢子神情一滯,等了片刻,見方紫嵐仍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麵前,便心不甘情不願地走過去,挑挑揀揀又選了一杯酒出來。


    “我知道你寒了心。”李晟軒垂眸看向雙眼發紅的方紫嵐,“但方家需要你,我……也需要你。留在京城,好嗎?”


    “陛下不願為我留下,卻期待我為你留在京城嗎?”方紫嵐抬頭迎上李晟軒的目光,還未說什麽便止住了話頭。


    她從未想過,李晟軒眼中會有這般濃重的乞求神情,仿佛一隻被遺棄的小狗,重又見到主人的小心翼翼,是生怕被再一次拋下的惶恐不安。


    這樣患得患失的眼神,不適合李晟軒,至少在此時此刻之前,方紫嵐一直是如此想的,然而現在卻是莫名的動搖。


    動搖到,隻能別過頭,換上一副生硬的語氣,才不至於繳械投降。


    “陛下這是做什麽?”方紫嵐盯著棉被上一塊被洗得發白的布料,似是要把那生生盯出一個窟窿。


    “求你。”李晟軒毫不猶豫道:“求你,為我留在京城。”


    方紫嵐下意識地攥住棉被,厲聲道:“你居然求我,為你心甘情願地留在全天下最華美的牢籠中,從此不得自由?”


    “不。”李晟軒半蹲下身,與方紫嵐對視,“在牢籠中的,是我。你隻需在牢籠之外,讓我能看到你,堅持下去,便足夠了。”


    這何嚐不是另一種形式的牢籠?方紫嵐再次別過頭,沒有看李晟軒的眼睛,也沒有把這句話說出口。


    事到如今,她竟然才發現,李晟軒與紀寧天,本質上其實是同一類人,都是自私冷情到骨子裏,最適合成為帝王之人。


    隻是前者自負到近乎坦蕩,願為天下做牛馬,也要讓自己目之所及,皆為他掌控下的盛世。


    而後者,心狠手辣,不擇手段,便是情願負天下,也要去往萬眾之上無人之巔,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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