筷子清脆的聲響落下後,是少年染上澀意的沉悶聲音,“我隻是想知道萬花樓七年前發生了什麽,不曾想會害得翎羽姑娘自盡。”


    “七年前?”方紫嵐略一思索,卻發現她對這個時間節點並沒有什麽記憶。


    “我查過萬花樓的賬,七年前有一大批銀錢流入,這才使樓中姑娘皆是清倌的生意維持了下來。”阿是幽幽道:“但我在方家任何一本賬簿中都沒有找到這批銀錢的來源,那個時候是前家主方立人繼任的第二年,各項賬目開支方家長老都看得很嚴,全然沒有背地裏動手腳的可能。”


    “替你分憂罷了。”李晟軒滿臉雲淡風輕,方紫嵐雙拳緊握,“用不著。在我心中,你是我姐夫,便是換了身份,也不會變。”


    “方大人饒命,我這就把人送過來。”顫顫巍巍的聲音後,一位中年婦人推門走了出來,然她剛走到門口,便見方紫嵐扔來了一件物什,“錢你找人拿這牌子去越國公府取。”


    婦人定睛一看,嚇得幾乎拿不住,“方大人,公卿令牌……”


    方紫嵐疑惑道:“記得什麽?”


    “沒什麽。”李晟軒斂了神色,方紫嵐也沒有追問,轉而道:“時間緊迫,我們先交換信息好了。你都查到些什麽?”


    “山匪流寇與當地官府多有勾結,飛淩山尤甚。”李晟軒走到方紫嵐旁邊,拿起她放在桌案上的紙筆,寥寥幾筆便已勾勒出一幅簡單的地圖。


    “山匪流寇中不乏江湖人,向來有拜山頭的習慣。”方紫嵐一邊看圖一邊道:“飛淩山匪首,應是罪魁禍首。若殺了他,剿滅飛淩山匪眾,江南之地能消停不少。”


    “且不論官匪勾結,便是飛淩山匪首……”李晟軒抿了抿唇,繼而道:“狡兔三窟,何況是飛淩山那麽一座迷宮?”


    “周將軍,這我可受不起。”方紫嵐扶住周朗的手臂,“你是國之棟梁,豈能輕易對我言謝?實在是折煞我了。”


    “甄姑娘,你受得起。”周朗保持著行禮的姿勢一動不動,仿佛一座石像,沉聲道:“你此行殊為不易,卻仍不忘家國天下。僅是這份心懷,便足以令人感佩,更何況你身體力行,半分都不曾鬆懈。”


    他的一襲話聽在旁邊的林建耳中,隻覺胸中像是燃起了熊熊火焰,一顆心架在其中,熾熱無比。像是那年林家村中的那場火重又燒起來似的,卻還要更盛。


    彼時他縱有不甘,卻也知道英雄不是誰都能做的,至少他沒那個本事去做。


    然而此時此刻,他看著無權無勢,不知從何處弄來了千金坊甄氏名姓,斡旋在山匪流寇與達官貴人之間的方紫嵐,忽然明白了——所謂英雄,並不是非得要有一身本事才能做。


    隻是在大多數人都選擇獨善其身之時,極少數人選擇站了出來,於是他們便成了英雄。


    也許他們會失去一切,最終隻剩下紙頁上的一個名字,甚至連名字都未必能留下來,但他們仍然不悔無怨,奔赴向前。


    這一迴,他林建,也能去做這樣的人。何其有幸?哪怕一生一迴,足矣。


    “既然二位知我心,那一切便拜托了。”方紫嵐斟了三盞茶,在桌案上一字排開,然後她雙手端起自己的茶盞,“我以茶代酒,在此敬二位。願家國天下,往後皆太平。”


    周朗和林建也端起了案上茶盞,與方紫嵐擊盞相敬,“願家國天下,往後皆太平。”


    始終在門外未曾走遠的李晟軒,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忍不住眼眶發酸。


    原來,他並非真正的孤家寡人。


    天下之間,願為盛世太平而戰的,也不止他一人。


    吾道不孤——四個字就這樣赫然出現在李晟軒的腦海中,心底是從未有過的熨帖,仿佛之前所有的辛酸痛苦,都隨著這句話煙消雲散了。


    方紫嵐沉默了片刻,岔開了話題,“你之前說確信江南大營中有細作,是怎麽迴事?”


    “江南大營建立之後,曾與山匪流寇交過手。”李晟軒的神情晦暗不明,“皆以失敗告終。”


    “就為這,便是有細作?”方紫嵐冷哼一聲,李晟軒輕歎一口氣,“你不曾與山匪流寇交過手,可能不太清楚,大京從未敗過。”


    “什麽意思?”方紫嵐抬手輕擰眉心,李晟軒扯過另一張紙,筆鋒變換,銳利了許多。


    “山匪流寇,始終難成氣候,隻因從前朝至今,已有一套固定的打法。”李晟軒解釋道:“所謂萬變不離其宗,也許在一兩場交戰上朝廷會吃虧,但絕不至於戰敗。”


    方紫嵐反應了過來,“方立人繼任家主的第二年,便是方立輝的萬花樓初建之時吧?”


    “方大人可曾聽過江南畫舫火案?”阿是忽然提起了一樁毫不相幹的舊案,方紫嵐怔了怔,有了記憶。火光衝天而起,燒紅了整整一條河。


    那是七年多前,她從藏劍山莊出來,便遇上了這一樁驚天大案。


    一場火不僅燒死了畫舫上好幾位州府要員,而且就連旁邊的船隻都未能幸免,鄉紳富商死傷者不計其數。後來清查據說是畫舫上的幾位歌舞伎恨世道不公,故而放火泄憤。


    雖然火燒得大,但背後真相也因兇手死亡而模糊不清,隻是由此一案後,朝廷對各地歡場嚴加管理,自開設之初便有層層要求……


    “看來方大人聽過。”阿是看著沉默不語的方紫嵐,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此案禍首,放火的歌舞伎皆是來自千妍閣,那是方立輝公子開設的第一間妓館,第二間便是萬花樓。”


    方紫嵐心中一緊,“你是說……”


    她沒有說下去,阿是接口道:“不僅如此,那個案子之後,方家與州府的關係好了不少,方立輝公子的綢緞莊更是走了達官貴人的路子……”


    “阿是,方立輝知道你在查他嗎?”方紫嵐驟然出聲,阿是眼尾泛紅,“何止是知道?不然方大人以為,翎羽姑娘為何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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