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阿宛還想說些什麽,卻在見到方紫嵐勾起唇角的時候停住了,不由地轉了話音,“你笑什麽?”


    “阿宛,你莫不是太小瞧公子了,這點小事於他而言不算為難。”方紫嵐輕描淡寫的模樣讓阿宛撇了撇嘴,“你對公子就如此自信?”


    “難道你信不過公子?”方紫嵐不答反問,阿宛愣了一瞬,隨即猛地搖了搖頭,“當然不是,就是……”


    “什麽?”方紫嵐好奇地輕聲詢問,阿宛歎了一口氣道:“也不知公子與你都是哪裏來的自信,公子從來不信有你做不到的事,你對他也是一樣,真不知該說你們什麽好。”


    “公子信我,阿宛當真這樣以為?”方紫嵐斂了笑,神色淡漠了幾分。


    阿宛有些奇怪,“當然。整個鬼門之中,公子最信任的,除了嫵青,便是你了吧?”


    “公子信任嫵青,是因為嫵青與他同姓,是這世上他唯一的親人。”方紫嵐說著頓了一頓,聲音低了幾分,“公子信我,是因為我是他手中最鋒利的劍,不得不信。而我也一樣,他是我唯一的倚仗,縱使是孤注一擲,我也隻能信他。”


    “可是……”阿宛還想說些什麽,卻被方紫嵐打斷了,“墨幹了,你去放信鴉吧。”


    見方紫嵐不願多說,阿宛也隻好作罷,小心翼翼地收好了桌上的信件,轉身離開了大帳。


    來自北境各位權貴的幾封不同信件折子就這樣被送到了京中,快馬加鞭直遞到了李晟軒的麵前。


    李晟軒看完以後當晚便宣了諸葛鈺進宮。諸葛鈺看著高座上的年輕帝王,忽然有一瞬的錯覺,好似他從北境歸來不過昨日。


    短短數月,北境表麵太平下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如今竟直接毫不避諱地呈到了李晟軒麵前,讓他也不禁有些無奈。


    “陛下宣諸葛鈺進宮,可是為了北境之事?”諸葛鈺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開門見山道:“諸葛鈺略有耳聞。”


    “既然略有耳聞,不妨說說看。”李晟軒不動聲色,諸葛鈺也很沉得住氣,“陛下想聽什麽?”


    李晟軒輕歎一口氣,道:“當初朕力排眾議,讓方紫嵐位列公卿遠走北疆,可不是為了自找麻煩。”


    諸葛鈺抬起頭,目光灼灼道:“諸葛鈺以為,陛下就是為了找麻煩。”


    “找麻煩?”李晟軒冷哼一聲,諸葛鈺這一針見血的說話方式還真是和他祖父一模一樣。


    不過既然諸葛鈺主動提出來了,他也不用再兜圈子了,索性把話都落在明麵上,“那個麻煩,你可查到了?”


    “尚未。”諸葛鈺言簡意賅,但他很清楚,這不是李晟軒想要的答案。


    果不其然,高座上的李晟軒眉頭微蹙,沉聲道:“尚未?能說動方家和歐陽家向上官氏提親,讓北境王家和鍾堯都給麵子,如此大的手筆,她背後的人,你竟還沒有查到?”


    “隻怕陛下有所誤會。”諸葛鈺不慌不忙道:“陛下所說的這些事,都是她一人所為。”


    “一人所為?”李晟軒輕笑出聲,“諸葛鈺你莫不是在和朕說笑?她一個毫無根基的女人,有這麽大的本事?”


    “毫無根基不假,但擅用人心也是真。”諸葛鈺深吸一口氣,“我曾親眼見過她寫給方家和歐陽家的信,循循善誘兩家確實拒絕不了。北境王家護內,結親一事於他們而言有利無害,斷沒有不給麵子的道理。鍾堯布衣出身,能做到燕州知州全憑一顆心,她守境戍疆之人,家國之情不需多說便可收買人心。”


    “照你這樣說來,方紫嵐還真是個人物。”李晟軒的語氣中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嘲諷。


    諸葛鈺自是聽得出來,輕描淡寫道:“人物不敢說,但她到北境月餘,確實沒有任何異狀。”


    “那如今她私自調兵,還要保一個前朝舊人,又要如何解釋?”李晟軒說著手指敲了敲桌案,“朕想聽聽你的意見。”


    諸葛鈺略一沉吟道:“私自調兵一事,方紫嵐已自圓其說,把罪名都推到了祁聿銘頭上。據我猜測,她此舉一是因為北境盯著她的人太多,她不敢出錯隻能找替罪羊,生怕身家性命不保。二是主動示弱,連一個小小參軍都能私自調兵,而她身為北境統帥卻不能,這般賣乖裝可憐,是想要陛下把北境兵權交還給她。”


    “另上書嚴懲祁聿銘一事,想必陛下也已經看出來,她說是嚴懲實則是為了保護。”


    “原因有三,其一,若是她和皇甫霖、鍾堯等人一樣上書求情,隻怕陛下會以為他們結黨營私,到時必會殺了祁聿銘,但若是她唱反調,反而會讓陛下生疑,留祁聿銘一條生路。”


    “其二,祁聿銘雖是前朝舊人,但若論對北境的了解,除了上官氏隻怕無出其右者,此人留下,於她而言大有用途。”


    “其三,此次若是祁聿銘僥幸逃過一劫,陛下對上官氏舊人的態度便是一目了然。上官氏舊人以為陛下放任,必會明目張膽尋釁於她,屆時她剛好有了鏟除上官舊人的借口。”


    “方紫嵐如此自信,以為朕一定會放過祁聿銘嗎?”李晟軒神色晦暗不明,諸葛鈺搖了搖頭,“我看未必,隻不過如若陛下嚴懲祁聿銘,於她也無妨。”


    “朕若是嚴懲祁聿銘,便是昭告天下,朕是站在她那一邊的,憑這一點就足夠她在北境立足了。”李晟軒暗歎了一口氣,“更何況,她擅用人心,便篤定了朕不能殺祁聿銘。”


    “陛下確實不能殺了祁聿銘。”諸葛鈺低下頭,他方才有理有據,卻偏偏有一句話沒有說。


    可諸葛鈺知道,那句話根本瞞不過麵前這位長在沙場的帝王,他藏不住也說不出口,隻能聽著李晟軒的聲音響起,一字一句清晰無比。


    “不論調兵的人是誰,都是為了北境安寧。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朕不能寒了四境將士的心。”


    所有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抵不過這一句不能寒了人心。


    得人心者得天下,居高位者治世不過理人心。


    無論多麽精妙的布局謀劃,還是多少費心的機關算盡,最終在人心二字麵前,都隻是階下塵土,不值一提。


    人心難測,或許他們對方紫嵐別有用心的論斷句句屬實,也許方紫嵐的思慮遠沒有他們猜測的這般複雜。


    但無論如何,方紫嵐的目的達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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