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垣神君的仙殿穆頤殿在天宮之南, 離這裏還有些距離。我出了命格宮, 行了幾步路便召來了仙雲騰雲駕霧而去。

    抵達穆頤殿時, 我頓時心如擂鼓, 如今的墨晨可還認得出我, 迴了天宮他可會不記得我。

    穆頤殿的仙奴進了殿中去通報,不久後便向著我來了。

    “仙娥還是請迴罷, 神君今日公務繁忙不便見客。”

    我微微失落, “那,那你可與他說了是紫陽山的秦逸求見?”

    “迴仙娥, 小的都按照你吩咐的說了, 神君也說了不見。”

    我身體微微顫抖,卻是因為受了打擊, 墨晨他, 他不記得我了麽?

    我厚著臉皮對仙奴說:“可否再去通報一次, 此次便說是凡間剛升仙的白鼠精秦逸求見, 秦晉之好的秦,安逸的逸。”

    “說了不見便是不見,哪有仙者如你這般難纏的?”

    一個刺耳的女音傳到了我耳邊,我抬頭一看, 殿中出來一位貌美的仙娥, 看行頭還是有些地位的仙娥。

    “小仙見過仙友。”我恭敬一揖, “不知仙友該如何稱唿?”

    “本仙娥乃清垣神君未過門的夫人, 也算得上是這穆頤殿的女主人, 你若是有事便與我說罷!”她揚著下巴看我, 全然不將我放在眼裏。

    我眼中微微酸澀,原來,墨晨早已有未過門的夫人。我兀自鎮定,道:“神君於小仙有恩,此次過來不過是想答謝神君的恩情,想見上神君一麵。”

    那盛氣淩人的仙娥揮了揮手上的絲巾,“別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神君前些日下凡曆了情劫,這曆情對象便是你,現下你找到了這天宮,無非是想再續與神君的前緣。”

    我微微一愣,看來她在墨晨曆劫之時去察看了。

    她繼續說:“神仙曆劫乃常事,到了凡間,再刻骨銘心的東西,恢複自己仙者的真身之後便全都化為烏有,即使記著也權當是一場夢,你又何必執迷不悟糾纏不清。”

    我心頭一緊,看著眼前的仙娥,“他,他可曾是這樣想的?”

    仙娥勾起唇角,“神君方才說不想見你,由此可見他早已心裏沒了你。隻是有些話他身為一方神君不好說出口,便由著我這個未來夫人代口罷。”

    “眼見為實,小仙還是見過神君再說罷!”我堅信道,因為墨晨不是這種人。

    仙娥眯起眼看我,“事實擺在眼前,也由不得你不信!”

    我曆盡千辛萬苦才得知墨晨在這穆頤殿中,如今近在眼前,無論如何也要見上一麵,若是墨晨親口說那不過是一場夢,那我自然是不再糾纏,倘若墨晨還承認與我的那一段緣,我定是不負他的意願。

    我看著那仙娥,道:“仙友雖是神君未過門的夫人,但是始終還是未過門,此時此刻代替神君說話便有些逾矩了,我勸仙友還是少說幾句,要是挑撥了我與神君之間的事,神君怪罪下來,你也是抬不起頭來的。”

    “你……”她咬牙切齒地瞪我。

    “煩請仙友傳達一聲,就說外邊有個十萬火急想見他的小神仙,名秦逸,秦晉之好的秦,安逸的逸。”

    仙娥瞟我一眼,“哼,既然你不信,那我便帶你去見見神君,看他怎麽說!”

    我拱手一揖,“有勞。”

    隨著那仙娥進了穆頤殿,穿過了幾條迴廊,便來到了神君的書房。在書房門口我便看見了書案後持筆在紙上書寫的墨晨,千真萬確是墨晨的那張容貌!

    我一時歡喜,竟呆呆愣在那裏。

    仙娥向墨晨請安,“秀唯見過神君。”

    墨晨抬頭,看向這邊,手中的筆沒有放下,見了我他也不吃驚,隻是淡淡道:“不是說不見麽,怎麽還將她帶來了。”

    我心頭一震,如跌入萬丈深淵。

    秀唯福了福身,“因這小仙說有十萬火急之事秀唯才自作主張帶他來見上神君一麵,秀唯擾了神君批公文,還請神君責罰。”

    “罷了,也沒甚好責罰的。”他放下手中的筆,直直看我,“有事便說罷。”

    我愣在那裏,不知要說甚,事到如今,我還能說什麽?現在坐在那裏的是掌管五行之水的清垣神君,而非我朝思暮想的墨晨。

    “小仙剛升天成仙,想著來拜見神君罷了,無甚要事。”

    “既然無事便退下罷。”他從新持起了案上的筆看著公文,臉上沒有半點起伏或者波瀾。

    我眼中水汽迷蒙,鼻尖一股子酸意,心頭痛得撕裂那般。

    秀唯一邊領著我出了穆頤殿,一邊道:“你看吧,我說了你還不信。神君不喜有人在她看公文時打擾,我私自帶你去見他,定是讓他生氣了……”

    我無暇去聽她抱怨,出了穆頤殿便召來了仙雲走了,迴頭再看一眼這穆頤殿,眼眶中的熱淚簌簌流下。

    我迴到了紫陽山,從此我便是這紫陽山和紫陰山的仙靈。

    在紫陽山的上方,有一座宮殿,是專門為我而設的,下麵的人和妖都看不見這宮殿。宮殿之中還有幾名仙奴,都是天帝賜的。

    紫陽山的土地來我這拜見之時,我正好對著外麵幾朵彩雲凝思。

    我在紫陽山活了五百多年,老土地見了我也算是熟悉,隻是他見過我我卻不認得他。以前我是妖,論地位是怎麽也比不上他土地老兒的。

    我命仙奴在正廳擺了茶水招待,老土地喝了一口茶,說了幾句客套話,便又離開了。

    這仙宮我實在住不慣,隻住了一天便覺著十分無趣。本來,來這天宮是為了尋墨晨,既然他現在已經不認得我,且不願再提起那段時光,我也沒甚好說的。隻要我知道他還在這個世上活著便好。

    他雖不願記得我,我卻願意永生永世記住他。

    我離開了仙宮下了凡間。站在紫陽山上,才知道天上一天,地下一年,小倉為我修的那屋子已沒那麽新。現下在凡間已是一年多後了。

    “小白,你終於迴來了?!”身後一個激動的聲音道。

    我迴頭,看到了化成人形的小倉。我微微笑著迴他:“嗯,我迴來了。”

    “墨晨找到了麽?”

    我沉吟半響,看著他點了點頭,“找到了?”

    “怎麽樣?他可還好?”

    “他很好。”

    小倉笑著,“那就好。”

    小倉請我進了屋,說起了他這一年多修行的事,他說他和紫陽山另外一個鬆鼠精一起修行,還比誰進步的快,結果贏的都是他。他果真是長大了,很多事都懂了許多,雖然隻是過去一年。

    我抿著茶,聽他滔滔不絕地說著這一年多的修行之路。聽得有些恍惚,果真是有些奇妙,於我來說,和小倉分離不過一日多一些,還不到兩日,而他發生了這麽多事,我卻什麽也沒發生。

    小倉拿起盤子裏的一塊鬆子糕咬了一口,咽下去之後便說:“對了,你可知道,蒼弦出家了。”

    我微微怔愣,搖了搖頭,“不知道。”

    “就在玄清廟,因為廟裏邊的主持前不久圓寂了,便說要將主持之位傳給了蒼弦,蒼弦沒有拒絕,毫不猶豫就應下了。”

    我心裏微微酸澀,他出家了……

    小倉繼續說:“我勸過他,他沒聽,做和尚有什麽好的,不沾酒肉,七情六欲都要戒,每日念經誦佛,這樣活著簡直生不如死啊。”

    我看著杯中的淡茶,說不出的傷感。

    我去了玄清廟,見到了蒼弦。如今的他已剃去那三千青絲,披著袈裟,手中撚著一串佛珠。

    他還是那般淡然,何時都寵辱不驚,眸中一如既往的風平浪靜。

    “你在這廟中過得可好。”我訥訥開口。

    “不亂於心,不困於情。不念過往,不畏將來。如此,安好。”

    “你就甘願這一輩子在這廟裏度過了?”我蹙著眉看他,說不出的痛心。

    “每日念著經文,看著佛法,日子倒是清閑得很。這樣過一輩子倒也好。”他的拇指在撥著手上的一串佛珠,不疾不徐,就如他那一張看破紅塵的神情那般。

    “你怎麽不問我,吃了仙靈珠上了天宮後發生了什麽?”

    “此乃施主的隱私,貧僧不便過問。”

    我苦笑,一個施主,一個貧僧,聽得我心都痛了。

    我歎了一口氣,再次看他寵辱不驚的臉,“我上了天宮,被封做了這紫陽山和紫陰山的守山仙靈,也見到了墨晨,隻是,他現今是尊貴的清垣神君,而我不過是他下凡曆的一場情劫,情劫一過,他便將我當成了路人。”

    他淡然道:“人各有命,施主莫要過於傷心了。”

    我扯著嘴角想擠出一個笑,看著遠處天地合一的地方道:“命運弄人罷,我也沒甚可說的了。知曉他還活在這個世上我已經知足了,其他的,也不敢再做過多奢求,隻要他過得好就比什麽都重要,我隻要遠遠看著他便好。”

    “施主能這樣想甚好。”

    我苦笑,若是不這樣想還能怎樣呢?

    我與小倉住在了紫陽山,每日督促他修行。日子每天每天也都是這麽過了。偶爾去一趟玄清廟,與蒼弦聊一些佛法。我不喜歡談論佛法,隻是因著他喜歡說我便與他說了些,也看了些佛家的書籍。

    我雖為紫陽山與紫陰山的仙靈,平日裏也沒甚可做的,大事小事也不見得會發生在這風平浪靜的兩座山。

    一些雞毛小事都由這這土地去辦了,以前我還沒來都是他來處理的,現下我來了,他也隻是偶爾來向我匯報一下罷了。我聽著,偶爾點頭,說完了便讓他迴去了。

    小倉將他那位一起修行的鬆鼠精請到過家裏來,是個很拘束的小妖精,籠統不過三百歲,與小倉差不多年歲。他見了我便動也不敢動,因著我身上有一股仙氣而不是妖氣,他有些畏懼。

    或許是聽說神仙與妖精是不能兩立的,便十分害怕。

    小倉帶了他來了幾次,他便稍稍放開了些。從小倉口中他知曉我也曾是妖精,隻是勤於修行所以才能成仙。小倉這說的勤於修行著實是誇張了,他心裏清楚我是怎麽升的仙,隻是因著這仙靈珠本來就是個秘密,所以不便讓別人知曉罷。

    於是,我便也厚著這張老臉皮點了頭,就說我是勤於修行才升的仙。

    今年冬天,紫陽山下了一場很大的雪。不久前,我在別處移植來的幾株梅花開了,開得十分妖豔。

    我站在雪花紛飛的雪地裏,對著那株開得甚豔的梅花,伸出手去接那鵝毛般的雪花。

    三年前的冬天,我與墨晨一起看雪,他在身後為我披上一件狐裘。我說,五百年後,我依然可以站在此地看著雪花紛飛。他說,五百年後你來尋我,我陪你一起看。

    我看著南邊的天,墨晨的仙宮就在那個方向。

    墨晨,我在看雪,你也在看麽?

    冬天過了,本是春暖花開,這紫陽山竟尋不到一絲色彩,很是蕭條,連那幾株冬天開的嬌豔的梅花也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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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前,也是這個時節。猶記得,墨晨在花樹下端坐,修長白皙的十指在琴弦上來去自如,指尖過處便仙音嫋嫋,醉人心魂。

    而我著了一身青色衣裙,隨著他的琴音起舞,雖不曉得自己跳得是否配得上墨晨的琴音,但是墨晨說想看,我便跳給他看了。

    如今,他在仙殿之中,每日有仙娥為他起舞,或許就不會稀罕了罷。不知,神仙下凡曆劫重返天宮後,是否還記得凡間遇到過的人和事。

    一陣清風拂麵,四周圍的枯樹在風中搖曳,發出沙沙的聲響。

    我閉上眼睛,感受著這溫柔帶著暖意的風,十分舒服。

    待再睜開眼時,漫山遍野的蕭條之色逐漸褪去,枯樹上抽出嫩綠的芽,地上枯敗的草地也緩緩冒出黃綠色的芽,很快,便長成了一片綠油油的草地,草地上各色的小花從土裏鑽出來,在微風中搖曳生姿。

    一名謫仙般的男子從天上緩緩落地,他玉冠束發,一身白衣翩翩,千年深潭般的眼眸,眉梢淺淺攜笑。

    我再次微微閉了眼,又是幻覺了罷。思念過甚便會頻頻幻覺,這一年多來,皆是如此。

    “秦逸。”

    耳邊響起了一個溫潤的聲音,一個熟悉的聲音,我緩緩張開眼睛,看著到了我麵前的白色人影,那張冠玉般的容顏熟悉至極。到底是真是假,我早已分不清。若是夢,隻希望這一場夢永遠不要醒過來。

    他曲起食指在我鼻尖上一點,“怎麽,三日未見,你便不記得我了。”

    我看著他,想要告訴他,不是三日,而是一年多。加上我上了天宮那些時日,便是人間的三年,不多不少的三年。

    看著看著,我眼中酸澀,他抬手擦去我臉上的淚水,“怎的哭了?”

    我抬頭看著他, “你是墨晨?”

    墨辰輕輕一笑,  “你竟還認不出我?”

    我喜極而泣,“哪是我認不出你,分明是你不認我。”

    他抬手攬我入懷,柔聲道:“我便是不認天下人,也不會不認你。”

    全文完!(撒花,平坑啦!)

    附言:本文正文完結,還有番外,關於一些事會在番外解釋,不是在晉江看文的姑娘記得迴來晉江看番外哦。o(n_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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