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文正在整理會議記錄,就瞧見自家老板舒展著眉頭迴來了,手上的袋子也不見了。

    何雲遠瞧著他,“笑什麽?”

    “老板,跟你告個假。”楊文說,“明天下午沒有行程安排,我飛趟迪拜,第二天再飛迴卡塔爾。”

    楊文十分難得請假,何雲遠自然是準的。

    “老板,你不問我幹嘛嗎?”

    “這是你的隱私。”

    楊文心想你問啊你快問啊,你問了我才好秀恩愛啊。然老板十分正派毫不關心,還關懷他的出行,給報銷機票。

    楊文十分感動,並主動秀恩愛,“是這樣的,我女朋友去那邊玩來著,我跟她說了走不開,然後再偷偷過去給她一個驚喜。而且明晚有月全食,肯定特別好看。” 又意有所指地添一句,“女孩子最喜歡這種驚喜浪漫了。”

    何雲遠覺得助理話有點多並且不能理解天天見得到的月球與浪漫之間的關係。

    下午三點以後,所有所有廠商撤展,觀眾離場。一時間各通道熙熙攘攘,好容易挪步出來,打車的隊伍又是望不到頭。

    何雲遠和楊文也正在撤,楊文往窗外一指,“那不是孟小姐他們嗎?” 何雲遠視線隨之看過去,果然是她。

    小小的身影,背著個大包,在打車的隊伍裏張望。放在國內不高不矮的身高,在此地的一堆人裏,像個要放學迴家的學生。

    楊文說:“這個點,沒一個小時等不到車的。”

    何雲遠看著她用手抓住背包的兩根帶子,是在借力減輕背上的重量。

    孟溪的手機微信響起來,跳出來自yyhe的添加好友信息,“我是何雲遠,需要打車嗎?” 頭像是簡單的風景照。

    堂堂何總發的信息恍若一個拉生意的黃牛。

    孟溪點了通過。

    “是不是不好打車?我這空著五個座位,快開出來了,不介意的話一起走。”

    當然是不介意的,就是難免會麻煩了他。

    “你們要是不幫忙占了這些空座,我們得被住得遠的合作方盯上,天黑都迴不去。” 他又補了一句。

    一番話妥帖又周到。

    “好啊。我跟同事們說一下。謝謝你。”

    “不著急,開出來還有點時間。”

    孟溪去跟梁知一商量,搭騰炎的車迴去。梁知一不同意,問她:“我們才出來幾天,你就敢隨便搭別人的車?”

    孟溪軟聲說:“人家也是同胞之間互相幫助,再說大家都很累了,東西又多,早點迴去能早點休息。”

    梁知一讓她自重,還是執意自己迴去,讓孟溪累了就靠著他。他這麽說的時候,臉色陰鬱,語氣不容置喙。

    孟溪氣笑了,壓低了聲音:“梁知一,我是個有完全民事行為能力的成年人,我認識何師兄不止一兩天,在判定他人品的問題上,我的感知比你更有說服力。而且,怎麽一群人搭個車就不自重了,我靠著你我就自重了?”

    她叫他的名字,不再是冷冰冰的“梁經理”,卻是在吵架的時候。

    兩人無聲對峙,打車的隊伍依舊沒有挪動,梁知一看李姐和小趙已經站不動靠在一起了,終於讓步。

    楊文已經兜了兩圈了,終於順利接上了福星的人。

    他們一邊上車一邊說謝謝,隻有那位梁經理道了聲謝就去最後邊閉眼坐著了。

    何雲遠頗有風度,“不必客氣,各位隨意。”

    孟溪最後一個上來,坐在何雲遠的座位後麵,她旁邊是一個活潑的姑娘。

    楊文問她們什麽時候走,得到迴答是後天夜裏,便給她們推薦了一些特色遊玩去處。

    小趙問:“聽說明天有月全食,這裏是高原,會不會看上去更大更圓?”

    孟溪接話:“以我們跟月球的距離,此地海拔的幫助可以忽略不計。”

    某人深以為然。

    小趙吐槽她沒有情趣,跟李姐約著去酒店頂樓露台看月亮。

    一路上有楊文和小趙找話題有一搭沒一搭聊著,倒也沒什麽冷場尷尬。

    何雲遠看不到後麵的人,聽覺感官被放大了,她的話不多,逗小趙的時候尾音輕輕上揚。

    很快就到酒店了,幾個人道謝離開。剩下孟溪和何雲遠站在車邊。

    何雲遠伸手:“再見,出去逛注意安全。”

    這是一個男女在公共場合有諸多禁忌的國度,於她而言,握手的舉動,莫名增添了一分親密。

    男人的手指本就骨節分明,而他的手比例很好,讓人想到修長的青竹。兩手輕輕交握時,她的大拇指碰到他手背上微微凸起的青筋,涼涼的。

    “再見。” 她鬆手,進門。

    “然後呢?” 電話那頭的頭號閨蜜吳曉言聽完孟溪匯報這幾天的際遇,十分關心接下來的進展。可惜被告知沒有然後。

    “你和多年男神從說上話了,到說了不少話,到男神送你迴酒店,你竟然這麽淡定?”

    淡定嗎?不,高山和天空知道她有多心亂。

    可是他們之間橫亙了許多的時光,她要做的,是暫時把18歲時滿心的歡喜藏起來。

    第二天大家想出去玩,孟溪覺得自己和梁知一正不尷不尬的,到時候連累同事們也別扭。便向李姐推說身體不方便不出門了。

    梁知一猶豫了下還是來找她。她在房間裏沒有戴頭巾,許是連軸轉了4天,一張小臉有些倉白。

    梁知一心疼,賭氣的話也沒有了,說:“累了不出去就不出去吧,為了個陌生人要跟我生多久的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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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溪說:“梁知一,我不是跟你生氣,我是就事論事,昨天的事我隻是跟你觀點不同導致言語衝突。”

    從小她就跟在他屁股後麵,梁知一長梁哥哥短。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她不再這麽叫他,漸行漸遠的呢?

    梁知一摸了一下她的頭發,“你明知道,隻要你好好跟我說,我什麽都聽你的。”

    孟溪手腕把梁知一的胳膊擋下來,說:“你有女朋友的。”

    “已經分了。”

    “有什麽區別呢,下一個馬上就來。”

    梁知一的手重新覆在孟溪的手腕上,猶豫著說:“隻要你點頭,我……”

    孟溪把手抽出來打斷他,“我有喜歡的人。”

    梁知一踢了凳子轉身離開,走的時候摔了門。

    酒店陽台上的風撥動窗簾的穗子,孟溪安安靜靜坐了一會兒,眺望遠處城市建築的房頂。過了一會兒她把這幾天的工作資料放到桌上,開始整理筆記。

    楊文中午是和何雲遠一起吃的飯,下午就要奔赴迪拜。他看自家老板難得休息,卻無所事事,試探著問:“老板,今天有安排嗎?”

    安排是有的。隨口告知。

    楊文嘖嘖,怎麽看怎麽孤零零的。

    起飛前發給自家老板一份休閑好去處清單。

    然自家老板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助手那裏已經烙下了“可憐兮兮”的標記。下午依舊一個人去了射箭場,晚上一個人吃了飯,夜幕降臨時,正打算一個人看報表。

    抬頭時,被今夜的月亮震撼到了,月全食已經開始一段時間,此刻是黃金時段,整個月亮仿佛被染上了橙紅色的油墨。

    穹頂之下,寺宇屋頂之上,濃烈的紅色圓盤,近到觸手可及。

    腦海裏閃現出一雙紅通通的亮晶晶的眼睛。

    通讀一遍楊文留下的休閑清單,翻開手機找到那位之前和他一樣對月全食不以為然的新朋友。

    新朋友剛被小趙拖到酒店頂樓露台,此刻和上麵賞月的所有人一樣,由衷發出“哇”的感歎。

    拍照留念時,手機信息進來.

    “今天的月相,似乎確實不值得錯過。”

    孟溪隨手把剛拍的照片發了過去。“已經倒戈。”

    “想看的更近嗎?山腰上有幾個觀測點,問問你的同事,想去的話我帶你們去用天文望遠鏡看。”

    “好啊。”

    去是要去的,同事是不可能問的。

    她迴自己房間,把整理好的箱子一通翻找,帶出來的不是正裝就是灰撲撲的長衣長褲,頗沮喪。

    最後好歹換了一身t恤牛仔,罩一件薄薄的淺灰長衫。

    簡單修身的字母t印著西語的“happiness”,映出窈窕的輪廓,化了淡淡的妝。

    女孩子的小心思,希望你知道,又不想你知道。

    酒店門口赫然停著輛七人座商務車,司機何先生正在詫異自己此刻在此地,或許應該歸結於宇宙星辰的異動。

    娉婷的身影施施然走近,心裏卻在吐槽,果然是實打實的來接他們所有人的啊。

    拉開後座門,卻見隻駕駛座有一人。詫異道:“楊文不在嗎?何總。”

    何雲遠說:“他去約會了,你還是叫師兄或者名字吧,你喊何總時我挺慌,總覺得我哪裏又理虧了。”

    孟溪笑著把後座門關上,轉到副駕坐好,“你今天挺不一樣的,何雲遠。”

    他的名字很容易快念成“何遠”,她說的時候一個字一個字,輕輕地,但字正腔圓。

    “那我平常是怎麽樣的?你的同事呢,去嗎?”

    平常嗎?周全有餘,親近不足。

    “他們逛街累了,就在酒店看看就休息了。”

    撒謊這種事,好像也不是很難。

    十分鍾車程的山腰上人群熙攘,一溜的小型天文望遠鏡一字排開,後麵排著一隊隊的人。不時有一陣陣的歡唿 ,夾雜著孩童的嬉笑聲,男女的交談聲。有當地人,也有不少外國麵孔。

    浩瀚的宇宙,談笑的人們,交融的語言,一切交織在一起,距離感和陌生感消失了,天地之間,唯餘風月漫漫。

    何雲遠和孟溪也在一個隊伍裏排著,孟溪仰望天空,很奇怪地,此刻她才記起來兒時有一個夏夜也是這樣大的紅月亮掛在樹梢,爸爸媽媽還沒有離婚,一家人出門納涼,小女孩吃著雪糕,媽媽溫婉,爸爸偉岸。

    眼睛變得濕潤潤的,為那個無憂的小女孩,為與歲月和解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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