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宵洗漱的時候,顧停雲抱著自己的被子枕頭從房間裏走了出來。他看到餐桌上放著兩人份的早餐,豆漿油條小籠包一字排開,料想是溫遲買迴來給他跟喻宵的。


    他正想給溫遲打個電話,就看到喻宵頂著黑眼圈從洗手間出來了。


    巧了,都沒睡好,他想。


    他不知道自己睡著的時候有沒有做出什麽異常的舉動,試探著問了一句:“我昨晚沒幹什麽不該幹的事吧?”說出口後他才發覺不對,立刻解釋道,“我是說,我睡相可能不太好,沒把你踹下床什麽的吧?”


    “沒有。”喻宵說道,“倒是我,沒做什麽不該做的吧?”他說完後略覺尷尬,也補了一句,“我是說,沒把被子捲走吧?”


    “沒有。”顧停雲暗暗鬆了口氣,“看來我們睡著的時候都挺文靜的。”


    “嗯。”喻宵想,其實我希望你可以不用那麽文靜。


    顧停雲指了指餐桌,“我弟弟……我朋友的弟弟給我們買了早飯,可能需要熱一熱。”


    “我來吧。”喻宵說道,“你去洗漱就行。”


    加了幾天的班,喻宵終於換來了一天的輪休。吃過早飯後,他在房間裏看了會兒書,一個姿勢保持太久,後頸有些酸疼。讀完半本,他打算到客廳活動一下。


    顧停雲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聽到身後的動靜,轉過頭看向喻宵,“今天沒事?”


    “嗯,輪休。”


    “出門嗎?”


    “一會兒再說吧。”


    顧停雲想了想,說:“我有一個想法。”


    喻宵轉了轉脖子,問:“什麽?”


    顧停雲微微一笑,“不知道喻先生肯不肯賞光,陪我去看看你說的那些金陵城的好風景?”


    喻宵很幹脆地答應下來,“可以。想去哪裏?”


    “這次先去近一些的吧。有沒有推薦?”


    喻宵想了想,說:“老門東去過嗎?”


    “上學的時候去過,挺久了,不知道還是不是那時候的樣子。”


    “今年春天我去拍過一次,傳你看看。”喻宵說道,“對了,上次秦淮河的照片還沒給你。”


    “我都忘了問你要了,那可是我打下手的報酬,差點白幹了。”顧停雲開玩笑道,“今天還拍嗎?我可以繼續當助手。”


    “我一起傳給你,有點大,打包發你郵箱吧。”喻宵說,“今天不拍,就陪你。”


    顧停雲沖他眨了眨眼睛,“那我還有一個想法。”


    喻宵淡笑道:“你今天想法挺多。”


    “是這麽迴事。同事送了我兩張《牡丹亭》的票,今天下午的場,不知道喻先生感不感興趣?”


    “說實話,鄙人不懂戲。”喻宵說道,“但顧先生邀請我的話,我很樂意欣賞一下。”


    “那麽,我就收下你寶貴的輪休了。”顧停雲說道。


    他笑得很愉快,眼眶裏一汪淚終究一滴也沒有落下來,也沒被喻宵看出來。


    畢竟大好晴天是不該辜負的。


    第17章 驚夢(3)


    粉牆黛瓦,小巷古厝。青石板在星羅棋布的民居間蜿蜒向遠,藤蔓植物攀爬在古舊的木門上,與門口懸掛的燈籠紅綠交映。雕花樓上纏著青花綢子,翠竹掩映下窗扉半開,時不時伸出一隻纖白的手,兜住綺麗而菲薄的餘霞。深秋的老門東不顯蕭瑟,反而多了幾分古意。


    小鄭酥燒餅門前排著令人望而卻步的長隊,等待讓每一寸光陰變得漫長。


    這幾個遊人分享著灌湯臭豆腐,那幾個分享著熱氣騰騰的滷煮,還有幾人捧著色彩斑斕的梅花糕,桃紅柳綠暗香疏影都裝在裏麵,一勺子下去,好像整個春天都要跑出來。


    結伴遊玩的大多是女學生,或是成雙成對的情侶檔,還有男女混合小分隊,像喻宵跟顧停雲這樣兩個男人的組合很少。


    顧停雲排在隊伍中段,剛好在一個小巷子的拐角處。喻宵在他旁邊站著,靜靜看了一會兒風景之後還是忍不住掏出了手機開始拍。顧停雲在心裏偷偷地笑,沒讓他帶單反真是委屈他了。


    “如果這家的燒餅其實不好吃,你會不會生氣?”顧停雲問。


    喻宵很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答道:“可能會有一點。”


    顧停雲剛要說話,又聽他接著說道:“但是比起迴去之後後悔沒有嚐一嚐,因為不好吃而生氣的感覺要好一些。”


    那我就放心了。顧停雲想。


    兩人都沒有刷手機的習慣,等候的過程中便隻能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


    “你大學也是在n市上的嗎?”顧停雲問道。


    “不是。在s市。”喻宵答道。


    “s市也挺好的,為什麽來了n市?”


    “畢業後我在s市工作了兩年,中間又去了其他地方,去年才來的n市。”喻宵說道,“地方都挺好,但都呆不長。沒什麽特別的原因。”


    “你老家是在w市嗎?就是我們高中……那時候你應該也是在上高中吧,那會兒頭一次見麵的地方。”


    喻宵想了想,說:“不能算老家吧,我十歲才去的w市。”


    “那你真的去過挺多地方的。”顧停雲說,“之後也會離開n市再去別的地方嗎?”


    喻宵沒想到他會這麽問,他自己都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以往都是說走就走了,然而來到這座城市以後,候鳥般四處遷徙的本能不知道在什麽時候減弱了,他至今也沒有動過要離開的念頭。


    他習慣了輾轉漂泊,害怕在一個地方停留太久,會對那裏的人和草木生出依戀的心來。世上沒有不會凋敗的美麗,也沒有恆定不變的安穩,一旦種下花朵便擔心花凋的那一天,一旦締結緣分便擔心分道揚鑣的那一天,不如釜底抽薪,在開始留戀之前就離開,在開始想念之前就忘記。


    可現在他的腳下好像長出了蟠曲的根,捆縛住他,叫他寸步難行。他知道,這一方囹圄來自於他自己的心。時間久了,他甚至時不時生出折斷自己翅翼的危險念頭來,寧可永遠地枯守在這一片狹小天地,膽怯又英勇地拖拽著殘損的軀體,懷揣著滾燙的真心,矢誌不渝地等待不知何時才會造訪的春景。


    他的春景問他,你是否還會離開。


    “不一定,以後再說。”他說。


    說出這句話之前,他已經在心裏兜轉過一整個四季。


    顧停雲在外套口袋裏摸索了一陣,掏出一顆落花生酥心糖,“給你吃。”


    喻宵接過糖,開玩笑道:“這是讓我閉嘴的意思嗎?”


    顧停雲笑了,“是想把等待的時光變得甜美一點的意思。”


    “你隨身帶糖?”


    顧停雲拍了拍硬邦邦的口袋,“是啊,存糧管夠。”


    “節製點,”喻宵說,“小心禿。”


    顧停雲嘆了口氣,“別說了,我今早起來發現我髮際線真的往上跑了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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