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一扇檀木屏風,走進酒菜香氣撲鼻的雅間,蘇換才發現,她是不是來得不合時宜啊,老老少少全部是男人吶。


    霍安卻淡定地牽著她的手。


    坐好的人都站了起來,抱拳施禮,喊一聲襄哥,然後紛紛打量他。唯有一個玄衣老者,坐在那裏悠閑地自斟自酌,隻抬眼皮淡淡看了他一眼。


    一共六個人。


    兩個年紀稍大,一個是那坐著的老者,見著約莫六十歲,麵頰紅潤無須,頭髮束得整齊,有些幹瘦。一個是下午見過的隆記雜貨鋪老闆,還是胖臉,還是笑眯眯的模樣。哦,他就說蔡襄的消息怎麽來得那樣快,原來他和蘇換是問著了蔡襄的眼線。


    昆爺點撥過他,見人說五分話就好。


    他照做了。因此,下午蘇姑娘打聽時,隻說要找蔡襄買馬。這是一個相對中立的身份,既不是朋友也不是敵人,無論遇上蔡襄的朋友還是蔡襄的敵人,總不會給他們自己招惹麻煩。


    霍安覺得,過幾日,真有必要去怡園訪一訪昆爺和白少爺。昆爺是個老江湖,話不多但句句實用,白少爺是個弱不禁風的講究商人,但用得動昆爺,說明他就不是個簡單商人。


    另外四個人,高矮胖瘦不一,除了那蛐蛐不過十四五歲,其他多是二十多三十歲的模樣。


    這時蔡襄拍拍額頭,“今晚沒有女眷,妹子……”


    蘇換生怕他毫不留情地驅逐自己,趕緊打斷他的話,“我要跟我夫君在一起。沒事,你們聊,當我不存在。”


    蛐蛐陰陽怪氣道,“襄哥,你就別操心了,這姑娘是見過世麵的,絕不會怕生怯場的。”


    蘇換眼觀鼻鼻觀心,端莊而收斂。蛐蛐小朋友,來日方長,姐姐要是留下來,有的收拾你。


    蔡襄疑惑地看看蛐蛐。喲,就在那裏站了一會兒,這小子就曉得人家姑娘是見過世麵的?


    不錯,這小子成長了,曉得和姑娘搭訕了,不過得敲打敲打他,有夫家的女子,就不要隨便去搭訕了,會招麻煩的。


    一行人坐好。


    蘇換姑娘大大方方坐下來,左手邊是霍安,右手邊是蛐蛐,她衝著蛐蛐端莊一笑。蛐蛐小朋友眉心跳了一跳,他確定這姑娘的笑容裏,含了報復的意味。


    蔡襄站起來,“各位,我向大家介紹一下,我大哥趙敢的兄弟,霍安。”


    霍安站起來,向各位抱拳致意。


    蔡襄說,“我大哥的兄弟,就是我蔡襄的兄弟。”他說著拿起麵前酒杯,雙手舉起,“這杯我敬我兄弟。”


    說完舉杯,一口飲盡。


    霍安也毫不遲疑,雙手端起麵前酒杯,一飲而盡。


    眾人穩坐觀瞻。


    蛐蛐自覺地站起來,提了酒壺去給二人麵前的酒杯滿上。


    蔡襄繼續說,“霍安,現在我為你介紹各位兄弟叔伯。這位是孟先生,咱們幫裏的老前輩。”


    霍安抱拳致意。


    孟先生隻是淡淡拱拱手。


    蘇換看得好生氣,這裏的人都和那蔡襄一個調調,高傲。


    蔡襄繼續介紹,“這位是隆叔,想來你們下午見過了。”


    霍安抱拳。隆叔倒是和藹,笑嘻嘻站起來拱拱手。


    然後又將那幾個年輕些的漢子一一介紹下來。蘇換聽過就忘了,不大分得清哪個是哪個,除了蛐蛐她認識,就蛐蛐身邊那個微靦腆的男子,她還記得名字,叫永榮。


    介紹完眾人,蔡襄又捧起了酒,“這杯我兄弟敬大家,我作陪。”


    霍安端起酒,先幹為敬。


    眾人紛紛站起來喝酒。自然,孟先生那個老前輩還是穩坐不動,蘇換這個女眷也坦然坐著,與那老前輩對視。


    兩杯酒下肚,眾人這才算坐穩了。


    蔡襄這時倒笑得和善,歪過頭來招唿蘇換,“妹子,吃菜,招唿不周,多見諒。”


    蘇換對他的禮貌客氣微感意外,麵色一緩,點點頭,埋頭夾菜吃,十分端莊。


    蔡襄又說,“各位見諒,霍安不會說話,並非是怠慢大家。”


    此言一出,眾人皆有驚色,難怪這男子從始至終眉目沉靜,不發一言。


    蛐蛐嘴快,“原來他是啞巴?”


    蘇換手裏筷子一頓,轉頭去冷颼颼看蛐蛐,霍安在桌下捏捏她的手,示意她端莊。


    蛐蛐不敢迴看蘇換,埋頭狂喝茶。


    這時孟先生輕飄飄吐出一句話,“阿襄,你這兄弟是要加入我們麽?”


    江湖遠第六十三章仙女一開口,他就想吐血


    蔡襄看了看眾人,慢悠悠道,“不急。我兄弟他們從南邊來,想來對販馬走馬並不十分了解,這趟活路適不適合幹,願不願意幹,總得先看看。各位在想什麽,我也明白,幫裏不會進立不住的人,不會進吃閑飯的人,哪怕是我蔡襄的兄弟。這幾日正好南關馬市開市,霍安,你可願意先跟著我看一看?”


    霍安點點頭。


    隆叔忽然笑道,“今日下午,小茶壺跑迴來跟我說,說他在遛馬地飽了眼福,阿襄和這位小兄弟遛馬遛得十分暢快啊。”


    蔡襄慡朗地一笑,“咱們馬幫有句老話,是騾子是馬,遛遛就知道。各位,拭目以待。”


    霍安沉靜地笑笑。


    蔡襄再舉杯,眾人又響應,看得蘇換好鬱悶,一口菜都沒吃,就連喝三大杯,傷身吶。


    於是她趁大家喝酒,偷偷摸摸往霍安碗裏布了些菜,卻不料蔡襄放下酒杯就笑,“妹子,你們好恩愛。”


    啊啊啊,這個蔡襄有點高傲,說話還橫衝直撞,有時像壞人,有時又像好人,為什麽趙敢大哥會和他結拜啊?


    她隻好努力克製,繼續保持端莊,低頭吃菜。


    然後,一桌人吃吃喝喝,說說笑笑,大多在討論這場馬市的交易。


    霍安靜靜地聽,蘇換原本就覺得自己在這場合不大適宜,但她和霍安初來未定,霍安也沒法將她一個人扔迴客棧,於是這種情況下,蘇換覺得自己保持沉默低調端莊內涵,才是王道,不至於讓人看扁。


    忽然一個穿灰衣的年輕漢子問道,“霍兄弟在南邊時,是做什麽的?”


    蛐蛐咳了一聲,用眼神示意那漢子,人家是啞巴,怎麽迴答你嘛。


    蘇換抬起頭來。


    蔡襄倒是悠閑,看著霍安怎麽處理。孟先生夾了根青菜來慢慢嚼,隆叔笑眯眯地抿口酒。


    蘇換心裏冷笑,從容道,“我夫君打獵。”


    灰衣漢子哦一聲,低頭去夾菜,但眼角眉梢都透出些許輕視。話都不能說,還跟著去販馬走馬,笑話。


    蘇換繼續道,“他比較喜歡打老虎和野豬。”


    蛐蛐轉目看霍安,哦哦哦,這啞巴打獵好高端,一打就打老虎和野豬這種檔次的。


    那叫永榮的靦腆男子和善一笑,說話有條不紊,“我爺爺是挖參的,多是和獵戶相伴進山。小時候,他也給我講些打獵的趣事。我聽說,老虎和野豬都是極不好獵的,老虎猛,野豬狂,要獵這兩樣,需要些本事。”


    霍安還是眉目沉靜,向永榮點頭致意,似乎寵辱不驚。


    蘇換卻瞬間對永榮好感飆升,一大幫子人,就這個男子又謙和又識貨,就連蛐蛐那種小孩,也跟著蔡襄學壞了,成天一副用鼻孔看人的模樣。


    蔡襄卻興致勃勃問,“南邊和北邊,無論是氣候水土,還是吃住習慣,都有好些差異。霍安,你們在南邊成了家,怎麽想著來北邊了?”


    蘇換語滯,她總不能說他們私奔吧。


    這時,霍安終於動了,從懷裏取出一個小木牌,又掏出炭條,飛快地寫幾個字,遞給蔡襄。


    他寫的是:打獵不是長久計。


    蛐蛐很好奇地想看,但無奈伸長頸子都看不到。


    蔡襄抬頭打量霍安一眼,有些意外,最終贊道,“嗯,好字。”


    孟先生抬起眼皮,涼涼看了霍安一眼。


    蘇換覺得,同是老頭子,還是昆爺比較可愛,雖然也不愛說笑,但總不像這個瘦老頭,看人總發涼。


    一頓飯好不容易吃完了。蔡襄讓永榮去送孟先生,隆叔和其他人也客氣地告辭了,蛐蛐屁顛屁顛地去結帳,唯剩下蔡襄和霍安蘇換二人。


    蔡襄慢慢喝完一杯茶,才抬頭看霍安,正色道,“馬市還有三天。霍安,這三天裏你跟著我看,我會與你講,販馬走馬是怎麽一迴事,你掂量掂量,合不合適做這個,再做決定。還有,除了蛐蛐,今晚那五個人,都是幫裏司職要害的,具體做什麽,我會慢慢和你講。我想告訴你的是,如果你想留下,光願意還不夠,還得讓他們點頭。”


    霍安點點頭。


    蔡襄看一眼蘇換,又鄭重道,“這行當並不好做,慢慢你就明白了,尤其是,你還有個這麽漂亮的媳婦,不可能時時帶在身邊。自然,這行當是來錢的,不少人咬牙幹個幾年,便攢些銀子另謀出路了。這些,你們都要想清楚了。”


    霍安又點點頭。他七歲到桃花村,二十二歲離開桃花村,長久的歲月裏,他都過著簡單平靜的生活,直到蘇奇葩從天而降。


    做人處事的道理,母親教給他許多,但出來後才明白,正如昆爺所說,每個人都得摸爬滾打,光懂道理是不夠的。


    蘇換低著頭扭衣角。


    蛐蛐跑進來,“襄哥,我們迴去不?”


    蔡襄笑了笑,又有些玩世不恭,“去金玉樓。”


    蛐蛐點點頭。


    蔡襄問道,“你們在哪裏落腳?”


    蘇換說,“客棧。”


    蔡襄說,“霍安,馬市那種地方不適合妹子去,別再帶她去了。你如果信我,明日早上,我叫蛐蛐到客棧去接你們,這幾日你們先去我家裏住著,白日裏,妹子就待在家裏,總比在客棧讓你放心。過幾日,你們做好決定了,是走是留再做打算。”


    他說話很平靜,既無趙敢那種樂於相助的熱情,也無下午初見時那種不屑一顧的淡漠,讓蘇換越發看不懂他。


    霍安卻站起來,鄭重地抱拳相謝。


    這蔡襄是個極冷靜的人,看著有幾分淡漠和玩世不恭,事實上思慮周密,一眼就看出他的後顧之憂。的確,隻要安置好蘇換,他便能全身心去做事。


    蛐蛐糾結地看一眼蘇換,心裏猶自在想,他和她打的那個賭,到底誰贏了?


    蘇換忽然跳起來,“霍安,糟了,我們得給達達和小二帶些吃食迴去,它們一定餓瘋了。”


    霍安也麵色微變。一直忙正事,險些將它們忘了,這番餓了一定在房間裏亂叫,還不擾了客棧的清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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