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們不能再等了,再拖下去,等琦哥兒出了事兒,就來不及了。唐老侯爺和兒子們個個眉頭皺得快打結。


    幽暗的屋子裏,顯眼的兵器架上,擺放著各種刀槍劍戢。唐老侯爺站在架前,看著那些兵器。其實窗上厚簾垂遮,隻有蒙蒙的丁點光線透進來,看不大清楚。但他太過熟悉這些夥計們,便是閉著眼睛,也知道每件兵器的樣子,這些,都是他的心愛之物,可是這些年,卻都隻能擱置一旁了。


    如今聖上對唐家流露出厭煩,賀家對唐家流露出被懷疑的不耐,都有交惡的可能。這是為了保護琦哥兒,大家安排的一場戲不錯。可實際上,唐老侯爺知道,政治上的事兒,從來都是真真假假分不清的。


    侯爺世子唐大舅舅站在父親旁邊,進行父子間的不知道第幾輪商議了。唐大舅舅的意思,幹脆弄兩具死屍,唐家認領迴來,宣布幼子已去,就足以讓琦哥兒悲憤了吧。


    但唐老侯爺反對:“琦哥兒需要的不是和賀家加深私怨,需要的是聖上對我們唐家的冤屈。”


    唐老侯爺說著,忽然提起了從前,跟兒子講起了過去的事。


    先帝仁宗早年,湘王荊王粵王叛亂,百姓塗炭。好在仁宗能文能武,手段強硬,親自帶兵南征北戰,歷經十年,終於平定三王之亂。那時,裴家作為手握重兵的一方將領,立下了汗馬功勞。


    後來,天下太平,政權穩固,仁宗帝便下狠手整治朝政。除了行蹤無定的承福郡王遊歷在外,仁宗帝將自己的各位兄弟皇叔等宗親,殺戮一空,手段十分兒狠厲。而被牽連的世家,或滅族,或抄家,或奪爵。竟是有些寧殺錯不放過的意思,京城各家風聲鶴唳,日子俱過的倉惶。


    那時仁宗有收裴家兵權之意。本來這也沒什麽,三王之亂就是地方勢力座大後為患一方,最終引起的叛亂,所以仁宗帝想集權也很正常。


    那時裴侯爺有四個兒子,都是他從小帶在身邊親自教導,戰起時帶在軍中南征北戰的,個個有勇有謀,能征善戰,可為將才。誰知這哥兒四個卻先後遭遇意外,連出挑些的孫子也沒逃過。


    裴家原先以為是三王餘孽,後來終於拿住一個活口,細審之下才知道原來是仁宗的授意。


    那時裴侯爺已然年老,再留後已是不易。幸好當初有個從小一起長大的丫頭懷了孕,老裴侯夫人念舊日主僕情分,早早將人送出去了。後來那丫頭生下了個兒子來,一直養在莊子上。這才算留下棵根苗,就是現在的裴老侯爺。


    這麽狠辣的手法,實在令人齒冷。裴侯爺一怒之下,便也欲擁軍自立。便給京城交好的幾大世家寫了對仁宗的控訴狀,盡述仁宗的不仁不義,對功臣趕盡殺絕,鼓動各家聯合反叛。這其中,就有唐家。


    那時唐老侯爺還隻是世子,甚為年輕。隻知道老爹拿到信後,沉吟許久。畢竟兔死狐悲,看聖上的作風,他們這些有兵權的人家,誰知道哪天就中了招了呢,並且還是防不勝防無理可講的陰招。但,就這麽反了去,又覺得有些過了。


    最後,幾家武將,都選擇了觀望。


    觀望,如果聖上再苦苦相逼,大概就真的隻好官逼民反了。


    無人響應後,連裴家也選擇了觀望。裴老侯爺空有雄心和一腔激憤,奈何新認迴的十多歲的兒子卻有些糙包,奴婢養大的孩子,見識手段能力,什麽都跟不上,老侯爺便是拚著一把骨頭鬆架掙得天下,給誰坐呢?


    於是裴老侯爺便把兒子帶在身邊,仍然是親自教導。


    仁宗見裴家隻剩這麽一個不成器的少年仔而已,便也收了手,樂嗬嗬立了此子為世子。


    裴侯爺假裝不知道幾個兒子之死的真相,仍然對皇帝效忠,仁宗帝不再迫害忠臣良將,大家相安無事,依然君臣和樂。


    可是到了仁宗晚年,想起自己早年受到的戰亂之苦,便欲給自己兒子清理好道路,讓兒子上位後安享太平,讓無人敢覬覦他冠家天下。於是又開始新一輪的加強中央集權。


    這次,老斐侯已然去世,新的裴侯爺唯唯諾諾老實巴腳多年,此時卻在忠心部將擁護下,終於開始強硬地不肯放權相就了,也算大器晚成。


    那時,西羌蠢蠢欲動,多次犯邊,於是但凡聖上有宣,斐侯爺就報邊患不肯進見。聖上才知道,原來這裴侯爺竟然也有些膽略,便欲徹底剷除。可惜仁宗帝去的急,許多事兒並來不及處理幹淨,給今上留下了許多首尾。


    後來,今上禦駕親征西南,君臣嫌隙已大,裴侯軍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準備讓聖上“戰死”沙場,結果功虧一匱。


    當初意欲反抗朝廷時,老裴侯爺安排了許多事情,比如軍隊,比如戰略,比如同盟,比如糧糙錢財供應......一整個係列的謀劃。後來,裴老侯爺去世時,把這些機密的東西當然都交給了自己的兒子。


    “我們家,便在裴侯爺的同盟名單上。”唐老侯爺道。


    唐大舅舅一驚,“為何,爹爹不是說,隻是“觀望”麽?”


    “是觀望沒錯。正是因為觀望,而沒上報朝廷,這便是罪過了......”唐老侯爺道。


    “那,這名單,落皇上手裏了?”唐大舅舅問道,所以現在聖上對唐家的態度,其實是真的?


    “沒有,落皇上手裏的名單,隻有半份,上麵沒有唐家。但皇上可以猜測推斷,會對唐家存疑是一定的。”


    “怪不得爹爹早早堅持讓我們兄弟棄武改文,而您,也長期病養,處於交權狀態。要不然,唐家能不能安然至今也未可知?”唐大舅舅問道。


    唐老侯爺點頭道:“不錯,並且你都看到了,新帝肖父,打壓勛貴,尤其不喜長期把持兵權的武將世家。這些年來,也是一力地扶持寒族武將。”


    唐大舅舅點頭道:“我知道,爹爹的眼光總是放得長遠,妹夫那時就不過一介寒族,爹爹偏就讓我帶著妹妹去看犒軍,還特意囑我把他指給妹妹看。如今琦哥兒事急,也多虧了妹夫相幫。”


    唐老侯爺沒有說話。賀正宏這些年是不錯,對唐家也算迴護,但當初嫁女,卻不是因為看上他了,因為他之前護送皇上迴京後,悄悄來見了他一麵,告訴了他後半張紙他見過,上麵有他們唐家......


    雖說賀家有唐家的把柄在手,但他沒有呈於聖前,便也是跟唐家一樣的“知情不舉”之罪。互有把柄,又利益一體,自不必慮賀家泄密。


    唐老侯爺想著,卻並沒有告訴兒子,免得真有危難,兒子為了琦哥兒亂了方寸,再對賀家生出些要挾之意來,反而更糟。


    雖然初時他也有著被要挾的不慡,但這麽些年看著,如今唐老侯爺對賀正宏是喜歡到了佩服的地步。他的心思手段,遠不是自己兒子這種溫室裏長大的人所能比的。


    如果他真舍了唐家,隻能說明聖上不肯留唐家了。到時候,便是賀正宏賣了唐家,也無甚可怨。——能幫時人家幫了,幫不了時讓人家墊個腳也好過便宜別人。


    兩個人默了一會兒,唐老侯爺才道:“我說這些就是想告訴你,這次琦哥兒的事情,隻能成功不能搞砸。”聖上對唐家猜疑已久,乘機假戲真做把唐家給收拾了也不是不可能。至少當年被邀約同盟卻保持沉默的人家,哪家都遭過一場劫難。


    唐大舅舅終是不解道:“可是爹爹,就算聖上有疑,也到底沒有對我們唐家如何。我們家隻需享富貴保平安就好,可那時爹爹又為什麽要讓琦哥兒去掙這份功勞呢?”如今落得這般兇險。


    “我們唐家,我已經交權,你也不出仕,若下一代再沒有人建功立業,唐家,隻怕維持不住這繁華景象了。如今眼看著新皇將登大位,一朝天子一朝臣,正是建功立業的好時機。”何況還有從前的邀約底子在,琦哥兒便有良好的叛變基礎。


    享富貴保平安?是那麽容易的麽?從來富貴險中求,有什麽辦法。


    “可眼下?”該怎麽辦呢?......


    男人們提出各項議案,然後又一一否決,總沒有萬全之策,大家繼續皺眉轉圈兒。


    關鍵時刻,還是唐老太太挺身而出。無非是需要再深刻些的矛盾來激化嘛,唐老太太笑著對唐家爺們兒道:你們男人都起開,這事兒還得看我的......


    第二天早朝時候,唐家老太太身著誥命朝,竟然在朝門外哭訴,讓聖上看在唐家祖宗功業上,能加派人手把兩個曾孫子找迴來,說她願以命相贈。聖上未加理會。


    午時,唐家傳出消息,宣哥定哥找不迴來,唐老太太支撐不住“病”倒了,唐府其他女眷們日常開始抬著腳尖走路,壓著嗓門兒說話。而聖上仍不理會。


    沒過幾天,唐家敲了起了雲板:唐老太太病故。


    而邢茹萍,卻在尋兒子未果之後,在唐老太太去世的前一天,躲在別家返鄉奔喪的棺槨裏,混出了城去。留信說她要南下尋夫,糾集力量尋救孩兒。她不信,那男人對她無情,也能對兒子無情地見死不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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