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那打了之後呢,被她反打一頓奴婢不怕,被太太責罰奴婢也不怕。反正如果要跟那姓冷的過一輩子,奴婢還不如早點死了的好。奴婢隻怕又要連累小姐跟著受罰。”


    司茶也跟著點頭:“是啊,隻怕最後司水姐白白挨了打,最後太太還怪罪到小姐身上。”她眼睛定定盯著賀明玫,想看清小姐到底有沒有動搖。如果小姐還要忍,不如一忍到底好了。如果要鬧,就一鬧到底,讓別人也看看,我們小姐也是有脾性的,再想欺負也要掂量掂量。就怕小姐前頭讓司水姐去鬧,後頭又低頭認錯,白白受罰,那樣既失了麵子又失了裏子,還不如吃著暗虧算了。


    賀明玫看著倆丫頭凝重的表情,心中一哂,臉上倒笑起來:“我臉上有花嗎?我開給你們看吧。”說著呲牙做了個誇張的笑臉。


    退讓軟弱慣了,忽然要強勢一下,連身邊一向聽命榮辱與共的貼身丫頭都要再三確認呢。


    司茶不由也笑起來,嗔怪道:“小姐真是的,人家那麽緊張,你倒有心開玩笑。”


    賀明玫卻轉身看著司水道:“傻丫頭,死都不怕,還怕什麽受罰。不用怕,一切有我。”


    聽著小姐“一切有我”這話輕輕吐出口,二個丫頭的情緒都一下子緩和下來。


    司茶知道,小姐是下定了決心了。她忽然也有了主心骨似的,心裏大定。憋屈了這麽久,總要出口氣了。便是最後不可開交又怎樣,是被老爺罰死好,還是憋屈死好,她選前者。


    司水也狠狠點了點頭,身板兒一挺,滿臉的“壯士一去兮不復返”的壯烈,表決心似的握拳道:“我打!”


    3第3章


    院子裏,雪花仍在大朵大朵地飄著。


    住在萱香院東廂的六小姐賀明瓊,門前打掃的幹幹淨淨的,輕輕飄落的雪花在地麵上薄薄敷了一層,潔白而均勻,象美女臉上的膏脂。


    而住西廂的賀明玫門前,卻有些零落的被掃過的雪四下散落,半融半凝,如放涼了的黑芝麻糊糊,黑黑乎乎不成形的胡亂或大塊團團堆堆,或小片星星點點,如中年婦女臉上的雀斑。


    簾子捲起,司茶一看那殘亂的雪跡,臉色就變了變,看了看東廂,看了看賀明玫,憤憤道:“又欺負人!待我去罵一頓再說。”反正是要露迴強,司水都要開打了,她開個罵也不算什麽吧。


    不是她們東廂的人打掃不盡力,也不是黑雪專門往她門前下,用腳指頭想也知道,是那六小姐賀明瓊的使喚婆子劉婆子貪近不肯往牆根處去送堆,順手掃扔到了她們東廂門前。


    反正都是老習慣了,洗腳水啥的,也不是沒往她們東廂門口潑過,上次那邊的丫頭還趁夜倒過一次香爐灰在她們牆邊,被夜風吹得滿牆都是,這也沒什麽奇怪的。


    賀明玫看司茶一副撩袖子要上的模樣,拉了她的手輕笑道:“別管它了,反正這雪還在下,過一會兒就得掃一遍的,就辛苦蔡媽媽等下再掃一遍吧。”


    司茶一愣,小姐不是要強硬的嗎,怎麽又縮迴去了?有些遲疑不定的看小姐一眼,不甘地叫:“小姐呀!”


    賀明玫拍拍她道:“這些都是小事。無礙的。”


    主僕二人相攜著走在西廂的長廊裏。東廂那邊沿牆的長廊裏也走過來一群主僕。


    六小姐賀明瓊披著件牡丹纏枝暗紋描金線的大紅鬥蓬,紅色的翠竹壓邊抄手,紅色的鹿皮軟靴,整個人紅彤彤一片。鬥蓬邊沿是一圈絨絨厚厚的白色狐狸毛邊,襯得那張圓圓的鴨蛋臉唇紅齒白,更添幾份明艷。


    司茶看著那紅艷艷的一團,嘴裏不由嘀咕:“還是小姐挑選的衣料款式,卻上了她的身。要是小姐穿著,肯定比她好看。”看賀明玫瞅了她一眼,自知失言,便不再多說,隻低下頭去,仔細檢看自己的衣著服侍。一直都是司水陪著小姐去給大太太老太太請安的,她還是第一次,難免有些緊張,隻怕哪裏太不如人了,惹小姐被人笑話,又怕哪裏壓過了人,被人挑刺。


    其實賀明玫本不愛著艷紅的顏色,過於惹眼了些。隻是想到她這具身子年小個矮,又過於瘦弱,再穿些淺淡的顏色,隻怕人更找不著了。加上她知道那賀明瓊也不喜歡紅色才特意選的,想著下雪的時候,紅衣白雪,也可以映襯一下。誰知那小妞也不知什麽趣味,越發喜歡她挑選的顏色款式了,倒被她紅衣白雪的映襯去了。


    二邊人沿著沿牆的左右長廊,在萱香院門口相遇。


    “六姐。”賀明玫上前打招唿道。


    賀明瓊一如往昔,眼睛對她視而不見,嘴唇不張,鼻子裏發出一聲不知是“嗯”還是“哼”的聲響,算是應了,然後側了臉,從賀明玫身邊擦過,走到前頭去了。


    六小姐的丫頭如霞如虹和二個小丫頭,便快步跟上去,把賀明玫和司茶落在後麵。


    賀府有七個小姐,除了三小姐是嫡出,其它都是庶出小姐。三小姐身份尊貴,跟著大太太住在正院,無可厚非。其它庶出的六個小姐,二個一組按序排列,最後的結果是,六小姐賀明瓊和七小姐賀明玫同住萱香院。沒什麽其它講究,就這麽趕上了。


    要賀明玫說來,六小姐賀明瓊是個很好相處的人,話不多,隻說在重點的地方。雖然住在一個院裏,但她一般不跟賀明玫客氣寒喧,探訪往來,說笑遊玩,姐妹友愛。遇到賀明玫跟她打招唿,她一貫就一聲疑似“嗯”的鼻音,臉微側一邊兒去,常沒有下文迴報。於是接下來大家便一起沉默。這種沉默安靜常常讓明玫覺得很踏實和舒服,很省和人搭訕的力氣和功夫。


    所以那些所謂欺負什麽的舉動,賀明玫願意相信那都是底下的丫頭婆子們的私自行為,她也從來不怪罪到賀明瓊身上。


    因為賀明玫發現,六小姐的興趣愛好,從來都在那些東西實物上,屬於悶頭髮財型。


    萱香院分東西兩廂,二姐妹各居一邊,另有一個中堂,是二姐妹共用的宴息起坐待客活動的地方。二人的份例一般也是送到中廳這裏來。起先,因賀明瓊是姐姐,份例送來,總是她先挑,以至後來成了慣例。


    再後來也時常有明眼的婆子媳婦直接把二人份例送到東廂去,任由六小姐挑完了讓丫頭送剩下的一份到西廂來,或者六小姐直接派自己的丫頭到管事婆子那裏把二人的份例一起領迴來挑撿。


    比如衣服,府裏庶出小姐每季有三套衣裙的定例。初時,每次衣裙拿來時賀明瓊總是先把二人的衣裙都試來試去,戀戀不忍罷手。明明賀明玫的衣衫比她的小好幾個號去,一次甚至把她的薄綢夏衣給試崩了線。


    大概賀明瓊也覺得穿上小號衣服後,那撐起來的圓圓大水蘿蔔樣子看著不養眼,後來幹脆,她讓針線上的人把她們萱香院二人的尺寸做成一樣的,拿來的時候,她先挑幾套不那麽喜歡的穿穿,然後把穿過的給賀明玫送過來,自己留下新的。完全不管最初選布料款式時二人各自選的是哪樣。


    幾次三番,後來賀明玫也煩了,連選布料款式時都讓賀明瓊全權代勞算了。


    所以賀明玫每次的新衣裙上,便時常有些明顯的褶皺和偶爾的汙漬,每次二個丫頭拿到後都檢查的小心翼翼,隻怕哪裏有問題穿出去丟了人。


    後來放權之後,新衣讓人不放心的地方,除了“新”不“新”的麵上外,還有尺寸上的過寬過長不能著身問題。這個大她二歲的姐姐,長的珠圓玉潤的,身架體量,哪是她這個病病歪歪瘦弱不堪的小豆芽所能比的。於是每次拿到衣衫,都得司茶司水她們動針動線的再處理一遍,再清洗熨燙一遍。


    於是二個丫頭沒事兒就狠練針線,怕比針線房的手藝差遠了去被人恥笑。


    賀明玫常笑說,司水的針線活兒那麽好,六小姐功不可沒,以後若因此嫁了好郎君,可得好好謝謝六小姐才是。說的司水羞愧低頭,司茶鼓腮噘嘴。


    上次換夏裝的時候,賀明玫的新衣拿到手,司水一比又寬又長的,趕緊和司茶連夜收拾,因為老太太不知忽然發什麽瘋,傳話讓小姐們第二天請安時都穿新衣去。結果二個丫頭熬了一夜修改,天亮試穿時才發現胸口沾了不知什麽花汁,半紅不紫的一片。清洗不掉,遮擋不住,最後賀明玫隻好就那麽硬著頭皮去認了自己試穿時汙了衣裳,少不了挨了老太太大太太一番冷眼。


    司茶氣鼓鼓的,叫小姐隻管去告大太太老太太去。縱算她七小姐是不得臉的,那六小姐又好到哪兒去,不過有個出身不詳在府裏淪為笑柄的姨娘,怎麽能這麽欺負她們七小姐。


    那次,賀明玫肅著平常笑笑的一張小臉兒,很認真的對司茶司水說:“我的屋裏,最依重的就是你倆了。你們可要給我穩住了,不要學那些小丫頭毛手毛腳心不平嘴不嚴的。那穿戴使用什麽的物什,有什麽重要的。好歹我們都凍不著餓不著。其它的,我們天天在府裏,既不上香拜佛,探親訪友,也不見客待友,迎來送往,穿什麽不行,何必跟人計較?都安生些過日子,該計較時再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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