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潘雲祺找上門來拜會之時,吳德確實有些心情不好。


    他費盡心思舉薦了龐清彥上位,沒想到還不到一個迴合,就吃了這麽大虧,反弄得現在潘茂廣在朝中占了上風,聲譽愈隆,著實令他心中不快。


    隻是朝政之事再煩難,說到底,在吳德心裏,跟他的關係並不太大。反正天塌下來總有高個子頂著,隻要有皇上有太子有皇太孫在一日,他就不愁他的富貴榮華。所以他還是能騰出心思琢磨的大事,見潘雲祺沉不住氣送上門來,正好吳德也有件事想要找他出力。


    “雲祺來了?快坐吧”


    有別於頭幾迴的不冷不熱,今天的吳德看起來似乎熱情了許多。潘雲祺心中一喜,果然沒有來,在人落難的時候獻獻殷勤,可是比他得意之時奉承,要讓人印象更加深刻。於是落坐之後,潘雲祺更加體貼的噓寒問暖。


    吳德似乎頗為動容,口打咳聲,“這時節,也就是你還想著來看看我了。你是的,我本不食朝中傣祿,也不大理會朝中之事。可是偏有那起子勢利小人,見著這迴龐將軍偶爾失利,便風言風語。我倒不打緊,隻是不忿他們能因此質疑太子,甚至挑撥太子與潘元帥的關係呢?”


    ?潘雲祺聽得一哽,“五爺,這事可得請您帶我到太子麵前去分辯一二。我爹對朝廷忠心不二,對太子可也是忠心耿耿的呀”


    “誰說不是呢”吳德故作氣惱,“朝廷是皇上的,日後自然是太子的,潘元帥對朝廷忠心,不就是對太子盡忠?隻是可恨那起子小人,居然以潘元帥未經奉詔就私迴邊關為由,出言離間。說潘元帥是明知龐將軍會出事,才故意等在那兒,好去立功營救,簡直是無稽之談潘元帥又不是活神仙,能算得到這些?龐將軍可是太子妃的親兄長,潘元帥要是早他有危險,會交接帥印,置他於險境?你說是也不是?”


    潘雲祺聽得這番話,不覺背上已經驚出一身冷汗。


    這迴表麵上看,是爹立了大功,可是反一想,既然你潘茂廣早龐清彥無法勝任帥才,為何還要與他交接?豈不聞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既是交接完畢,你又拖拖拉拉的不盡快返迴,反而在那兒滯留,直等著龐清彥出了事,才帶兵前去解救,這不是為了凸顯你個人的功績又是?


    縱然這一迴讓潘茂廣力挽狂瀾,立下潑天大功,但是在太子妃心中,必然留下一根刺。因為你的榮耀,就提醒著自家兄長的無能。而若是讓太子妃對潘家有了成見,她的想法能不影響到太子?能不影響到皇太孫?這婦人的枕頭風可是世上最厲害的,就是一時太子不信,能保他往後不信?


    思及此,潘雲祺越發覺得今天來得對了。急忙從座位上起身,對著吳德深施一禮,“五爺,此事可無論如何得容我到太子麵前申辯一番。家父是個急性子,又長期在軍營征戰,戎馬半生,於這些人情世故多有未能深究之處。如有冒犯,實非本意。天地昭昭,我們潘家對朝廷的忠心實在可表日月”


    “你這是幹?快快請起”吳德見把他唬住了,這才將其扶起,“太子是個極明白人,會任由那起子小人愚弄?就是我聽說,也氣得不行。潘元帥是忠心為國,難道龐將軍就不是忠心耿耿?龐將軍被困,潘元帥自然要去營救,等到潘元帥有難,難道龐將軍會袖手旁觀?這打仗的事情我雖不懂,但也略知是此消彼漲,相互扶持的,隻要最後勝的是我們南康,又有何話好說?”


    “五爺見識卓越,可不就是如此?”


    “所以說,那些個小人之言是一句也聽不得的。不信你等著,將來大軍得勝班師,他們又有話說了”吳德似是極其不屑的擺了擺手,換上笑臉跟潘雲祺拉起家常,“現在你父兄皆不在家,你在家中可就是頂梁柱了。家裏上下都還好吧?無小說網不少字”


    “還好。我們家的家底您也是清楚的,比不上那些世家大族,不過是日子還過得去罷了。”


    潘雲祺跟他虛套了幾句,吳德卻話鋒一轉,“這倒也是。你們家的情況我也略有耳聞,雖說賜了侯,但並沒有太多的封賞,聽說你們家祖父母和伯父伯母一家也是在由你們照顧?”


    “是。”潘雲祺老實應了,心中卻在猜疑,吳德突然跟他說起這些?他也不笨,當即就笑著把話題順著他的意思引了下去,“所以上迴我才會冒昧找到您這兒來,想跟著您做點事情,幫襯些家裏而已。”


    吳德一笑,把話題拋了出來,“那些不過是小意思,指著發財可是不行。”


    “哦?”潘雲祺果然見獵心喜,追問下去,“那五爺還有好門路可以關照著我們麽?”


    吳德端起架子,慢慢的撇著茶沫,“有倒是有。隻是……”他忽地一笑,收了話題,“喝茶吧。”


    潘雲祺哪肯放過?以退為進,“若是五爺覺得不便,那就算了。我們家本小錢少,確實也不好意思麻煩您。”


    吳德連連擺手,“這你可就想岔了,事情不是這樣的。也罷我就實告訴你一聲吧,隻是你聽了,可不許外傳。”


    潘雲祺收斂顏色,正色指天,“您要不信,我可以對天發誓”


    “這卻言重了。”吳德揮手,讓下人們都退出書房,這才低聲道,“我在南邊有個,新近尋著一條好礦脈,出得好鐵,又有好泉水,傳說是古時候歐冶子煉劍的地方。那裏窮鄉僻壤的,開礦並不需要太大本錢,隻是得要幾個有身份,又能鎮得住的人掛個頭銜做保而已,正在托我尋人呢”


    潘雲祺聞言微微色變,“這……不大好吧?無小說網不少字”


    在南康國的律法裏,是不允許私人開采銅礦鐵礦,鑄造兵器錢帀的。這跟二十年前一樁舊事有關,以至於聞者色變。


    “有不好?”吳德同樣清楚這條律法,不過他卻找出了其中的空子,“真正追究起律法來,在立國的大典裏可是沒有這一條的。就是二十年前頒下的法令,也是說藩王諸侯不得開采礦藏,私鑄兵器錢帀。可若是隻賣礦石原料,並不鑄造出來,法令又如何約束?”


    潘雲祺聽得很是猶豫,吳德適時加了把火,“你若是肯去掛這個名,一文錢都不要你出,每年盡得一成的利,怕不下千金之數。這樣好事,簡直是天上掉元寶,要不要,隨你”


    潘雲祺怦然心動,他當然開采礦藏的巨大利益之所在,隻是若是要他掛這個名,那他不得不考慮仔細些,“那些礦石,賣往何處?”


    吳德諄諄善誘,“這個無非就是打打菜刀農具而已,至多就打些馬具,遠遠的銷到北方去。難道誰這麽大的膽子,不怕死的敢去打兵器錢幣麽?”


    潘雲祺略略安下了些心,吳德告訴他,“我是看在你這人還不,口風緊又知進退才把這機會讓給你。你要是願意,就三日之內找我,我就幫你把事情辦了。若是再拖得長了,就是我等得起,我那也等不起。過了這麽好的村,可再沒這麽好的店了。你想想吧”


    這麽大的事情,潘雲祺還真得迴家好好想想。不過吳德在招唿他一頓好酒好飯,在送他出門之際,又借著三分醉意,在他耳邊悄悄補了一句,“你若是實在擔心,也可以拿你們家其他人的印信來辦。橫豎他們也不在家,要辦這麽點子事情還不容易麽?總之在我這兒付印時,是隻認你的。”


    潘雲祺心中一動,對啊,若是把潘雲龍或是潘雲豹的印信偷出來,借他們的名義辦成了這事,到時得了利是的,出了事卻是他們的,這又有何不可?


    要偷潘雲龍的印信恐怕不易,他是官員,隨身管得緊,就是有放在家裏的,盧月荷也是個極謹慎之人,恐怕要拿也不容易。隻是潘雲豹那兒,防守就疏忽多了。潘雲祺還記得,從前娘買嬌蕊的時候,用的就是潘雲豹的印信。要是那印信還沒被收走,管娘要來,事情不就成了?潘雲祺主意拿定,現在就等著迴家偷了。


    吳德在送他走後,嘴角才勾出一抹冷酷的笑意,既然打仗這一路扳不倒潘家,那麽是否就可以另辟蹊徑?


    這天下哪裏真有白賺錢的好事,這小子也太貪心了他要不拿來便罷,他若是真的動了心思,他定要借此整得潘家家破人亡,報仇雪恨


    且不提吳德的惡毒心思,再說迴張蜻蜓,她今日挑了新人,打發人辦妥過後,心才安定。


    章清芷那邊挑了中意的丫鬟兩個,小廝一名。陸真擇了一個名叫秋雁的十二歲丫頭跟她,張蜻蜓選了兩個同為十歲的鄉下丫頭,談妥工錢,全部簽的都是活契。隻要幹得好,等到十八歲,就放他們嫁娶。


    彩霞問她,“姑娘,既然選定了人,還請賜個名兒吧。”


    張蜻蜓抓頭,“她們原本沒名字的麽?何必要改?”


    彩霞微怔,“可是她們的名字也太土氣了,一個叫黑丫,一個就叫春兒,這可叫?”


    其實張蜻蜓覺得很順口,隻是確實跟大戶人家有些格格不入,她雖念了些書,不過是為了識字而已,可想不出那些文縐縐的名字,便把事情丟下去了,“那你就幫著起兩個吧,隻別太拗口了才是。”


    彩霞想了想,“既然奴婢和綠枝碧落的名字裏已經包含了紅綠之意,那她倆的名字也就從顏色上化來,不如一個叫青杏,一個叫黃桃,姑娘以為如何?”


    “好好好”張蜻蜓讚不絕口,兩種水果,看著就想吃,叫起來也順口,就這樣吧。


    隻是碧落冷眼瞧著,心下卻是十分不忿。這明明是要給找接替人了,她還能高興得起來?


    也不知是周奶娘還是誰在白亮夫妻麵前說些了,這些天,她要是輪到不當班晚上,婆婆必定在她耳邊嘮叨,問她可有不舒服,要不要去找個大夫瞧瞧。看著她目光灼灼的盯著的肚子,碧落如何不知其意?


    紙是包不住火的,若是拖得長了,有些事情就不好說了。她費了這麽大的勁,才爬迴張蜻蜓的身邊,得到她小小的信任。可偏生這個時候潘家的男人們都不在家,唯有的那一個,也是個不成器的。接下來,該辦呢?碧落真有些著急了。


    她低著頭,慢慢的,一步一步的往迴走著,卻不想這麽早就迴家,於是就到西院上房後頭,那一片小小的花園裏尋個花叢後的石凳坐下,悄悄想著心事。


    見她走了,彩霞覷著房中無人,這才一麵伺候著張蜻蜓卸妝洗漱,一麵低聲迴稟了一事,“姑娘,今兒雪硯哭了。她家幾個都沒給錄上,嚷嚷著要賣了她妹子呢雪硯求了半天也沒用,到底讓他們把陪嫁時得的那幾件銀首飾拿了去,這才作罷。”


    她們從前得的那銀首飾也是七分銀,不值錢的,後來過年之時,張蜻蜓又一人補了一塊銀鎖片,算是彌補一下。


    現聽得她說,隻是冷笑,“這種人渣,虧她還願意貼補你去傳我的話,往後她和墨冰的月錢都擱周奶娘那兒存著,每月隻給她們五十文零用,要是有花用,得我同意了才算,壞人我來當。要我去用那些人,可是沒門兒”


    彩霞輕歎了口氣,“也就是姑娘好心,還肯這麽做。隻是此事也不是個長遠之計,隻要雪硯家人她在這裏一日,必然還是要來找的。若是讓雪硯完全不理,也不可能。姑娘要是誠心幫她,奴婢倒以為,不如遠遠的把雪硯嫁了,也就了事的。讓她山高水遠的也斷了念想,隻怕於她也有些好處。”


    張蜻蜓抬眼瞧她,“遠遠的嫁了?嫁到哪兒去?咱家又沒有外地的親戚,總不好把她一個孤零零的扔在外頭吧?無小說網不少字這丫頭雖沒伺候我多長時候,倒也是個可憐之人。”


    彩霞笑了,“姑娘心地真好。不過咱家是有外地的親戚的,遠的不說,就是咱府上老爺的老家就不是京城人,老家在鄉下呢”


    張蜻蜓聽著還想起來了一事,“爹不是家中長子麽?爺爺奶奶既然都在鄉下,為何不接來同住?你從前跟著二姐,隻怕更清楚些吧?無小說網不少字”


    彩霞自然清楚,“從前老太爺和老太太也跟著老爺住過的,不過那時姑娘還小,可能不記得了,奴婢也是後來聽老嬤嬤說的。”她把聲音壓得極低,“和老太太處不來,成天鬧別扭。弄得老太爺沒法子,隻好說京城住不慣,迴鄉下去了。”


    張蜻蜓噗哧一笑,其實她已經猜到有可能就是這個原因了,林是個非常要強的,要是家裏多個婆婆,又壓她一頭,能處得好才怪


    “隻是這樣,沒人說閑話麽?”張蜻蜓現在多讀了些書,也知曉了一些事情。象是潘茂廣,本是次子,因怕人說不孝,還把爹娘大哥接來同住,章致知既是文官,就能不注這一點呢?


    “這裏頭倒還個緣故。”彩霞輕輕給她梳著頭發,說起章府秘辛,“老爺雖是長子,但老太爺在家中還是族長,族規大過法,故此老太爺,也沒人說三道四的。況且在老爺下頭,還有兩三個,家裏有人照顧,也不必老爺一定。忠孝不能兩全的時候,就得先為國盡忠,再盡孝道。老爺既是官身,當然可以留在京城。”


    哦,張蜻蜓這才弄明白這些個複雜的關係,“隻是,怎不見老太爺他們上京城來?”


    “要來的,一般隔上兩三年都會派人。去年沒來,今年過年多半就要來了。要是有合適的,就讓人把雪硯帶嫁了算了,省得擱在這裏也鬧心。姑娘,這個不是奴婢多心,雖說是雪硯家的私事,但畢竟因她耽擱在這裏,免不了就要生出許多事來。從前在府上大少爺那兒鬧得也是名聲不好,若是再在姑娘這兒鬧出事來,就更不好了。故此奴婢才鬥膽提上一句,並不是和雪硯有嫌隙,還請姑娘明查。”


    張蜻蜓明白彩霞的意思了,雪硯若是久在此處,今日可以因為家中一鬧就把的首飾交出去,趕明兒若是沒了錢,會不會鋌而走險偷幾件,或是自甘墮落的就爬上哪個主子的床?彩霞的擔心,並不是沒有道理的。


    “好丫頭,難為你想得周到了。行吧,要是老家來了人,有合適的,我就把她送出去。”


    這邊無話,張蜻蜓歇下了。隻是事情一了,心中便惦記起那頭小豹子來,他究竟在哪裏呢?


    可憐的潘雲豹此時還在崎嶇的山路上急行軍,連晚飯都沒吃上。


    出門時,象他們這樣能備得起馬的家庭是給他準備了馬匹的,隻是騎了不到幾天,就全都讓給了途中生病的隊友,或是給拿去馱軍需物資了。


    此次出征緊促,一時調不齊那麽多的物資,於是部分的糧草緇重隻能沿途補給,帶兵出征的二殿下李誌還沒開始打一仗,成日就已經忙得是焦頭爛額了。


    真正富有經驗的將領給潘茂廣帶走了大半,他本就是新帥,手下又大多是批新人或是半新不熟的舊人,這一番折騰簡直是千頭萬緒不知從何梳理。


    不過這也讓他深深體會到,原來當好一個主帥,並不是光會打仗就足夠的事情。他要學的,還多著呢


    “殿下,探子前來迴報,前方有處河流,我們是否就在那處山坡之上紮營休息?屬下已經看過地圖,再往前行,估計得到早上才能遇到水源了。”趕來迴話的正是蔣孝才,數日未見,就見他清瘦了許多。原本白皙的皮膚早變得又粗又黑,少了幾分文氣,倒多了幾分男子氣概。


    他為人聰敏機變,文字又好。出發沒多久,就給李誌要到了身邊,做了個幕僚,幫著處理一些繁雜瑣碎的事務,這迴真是名副其實的狗頭軍師了。


    李誌抬頭看看,但見滿天星鬥,實在是不能再趕路了。別說步軍,就是騎著馬的,肚子也早餓得咕咕叫了。


    “傳令下去,三軍加緊速度,到了地方就紮營休息,埋鍋造飯”


    “是”蔣孝才將這道命令傳達下去,可是讓眾兵丁們精神為之一振,雖然都已經疲憊不堪,但聽說馬上可以休息了,無不鼓足幹勁,加快步伐。


    行軍途中,可沒法讓夥頭營集中為所有的士兵準備飯菜,必須把他們分散下去,服務各個營隊。


    潘雲豹,現在也是負責一營夥食的小頭領了。因他功夫好,和李誌也熟,風九如特意就把他分到了中軍營,中軍營的夥食曆來比其他營房稍好一些,但也僅限於米飯分量足一點,多給幾個紅薯玉米而已。


    至於胡浩然,當仁不讓的衝到了前鋒營。和老冤家祝心遠在那兒會師了,不過私怨歸私怨,大家各司其職,相處倒也沒太大問題。


    其實祝心遠還是挺感激他們的,上次迴家,聽說起遇襲之事,把祝心遠可氣得不輕,要不是胡惜容臨時想到了她,張蜻蜓帶人追了上去,那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他跟潘雲豹已經道過謝了,也幾次三番想跟胡浩然修好,隻是一來有軍務在身,二來胡浩然心中仍有芥蒂,對他愛理不理,於是隻得暫且擱下。不過祝心遠卻是想著,說都是虛的,不如等到日後在戰場上對陣殺敵,看有沒有機會能夠跟他並肩殺敵,再冰釋前嫌了。


    搶先一步,趕到地方,潘雲豹熟練的安排著手下士兵生火搭灶,淘米煮飯。


    蔣孝才覷空偷偷摸摸跑,從籮筐裏偷一個小紅薯,隨便在水裏洗兩下就塞到嘴裏,狠狠的咬了一大口下去,“他祖母的,快餓老子了”


    “還不到後頭生火去?”在軍中多日,潘雲豹不知不覺也學得粗魯不少,不客氣的照他屁股就踹了一腳。


    蔣孝才得了便宜也不吭聲,三口兩口就把紅薯塞到嘴裏,到火灶前幫忙了,從前在新兵營裏都是做慣的,三兩下就把火生得旺旺得,把大鍋架上,一隻鍋煮飯,一隻鍋裏擺滿洗幹淨的紅薯玉米,加清水煮。等著米飯熟了,紅薯玉米湯也就熟了,除了吃,多少還能分到一口熱湯喝。


    至於配菜,不過是在醃菜木桶裏挾一筷子酸豆角酸蘿卜的,就這還是有定額的,不是想吃就吃得到的。


    至於肉食,也隻有醃的鹹肉一種,要是路上運氣好,能征到一些青菜,晚上就能切些煮鍋肉湯,這就算是非常好了。


    潘雲豹正在這兒忙活著,李誌身邊的侍衛跑了來,拎著隻肥兔子,滿臉的不情願,“這是剛才在路上抓到的,殿下說,讓你們加在湯裏,給大夥兒分了。”


    這可是好,怪不得這侍衛不情願,都多少天沒正經沾點犖腥了,好容易抓著隻兔子,想給殿下補一補,卻偏要跟人分了。這樣大鍋放一隻下去,連根兔子毛都撈不著了。


    潘雲豹想了想,把兔子洗剝幹淨,卻是不斬,整隻抹了鹽拿繩係著扔進湯裏,等煮得差不多了,將兔子腿撕下一隻打了一碗湯,這才讓那侍衛喜笑顏開的捧著去了,“潘二,可真有你的,謝啦”


    下剩的兔子肉,潘雲豹拿刀全都削成一絲一縷,連骨頭一起斬碎,重扔進湯裏,這下再一攪和,就都看不到了。


    蔣孝才在一旁咽著口水,眼巴巴的看了半天,卻也不得不承認,潘雲豹這麽分,其實是最公平的。


    星光下,等著吃飽喝足了,四肢攤開的躺在清粼粼的河岸邊,聽著水聲嘩啦啦流淌,享受著一日裏難得的片刻寧靜。


    “**”蔣孝才終於有力氣來抒發下心中的鬱悶了,“等老子打完仗,要坐在館子裏大吃三天三夜撿最貴的吃,吃老頭子的,讓他出錢”


    潘雲豹沒他那麽宏偉的目標,他更加的實際,脫下鞋子,在清涼的河水裏洗洗幹淨,從衣襟取出別在那兒的繡花針,就著微弱的星光,要挑腳上的水泡。


    蔣孝才搖亮了自帶的火折子,替他照著,“你也想得太周到了,連針線都給你備著。”


    潘雲豹並沒有接話,見他亮了火,便舉針烤了烤,然後專心致誌把腳上水泡刺破,把裏頭的水擠出來,這樣明兒走路,泡就不會被打破,磨得生疼。過幾天,等這塊舊皮脫落,裏頭的新皮也會長好。


    這還是出門之前的那天晚上,張蜻蜓教他的,原先潘雲豹還沒放在心上,等出門的第一天,他腳上生平第一次打出水泡,才的話,是多麽的可靠。


    弄完了,把針遞給蔣孝才,“你也快點弄下吧,要不有你受的”


    “我覺得你現在跟潘叔越來越象了?惜字如金。”蔣孝才一麵嘟囔著,一麵仍是接了針,在火折子上烤烤,把火遞給他,挑腳上的泡。


    潘雲豹沒有接他的話,因為他實在是不該說。來邊關的一路上,老爹還好,不時還能傳出些動靜,又在哪兒和西戎幹了一仗,證明他老人家活得還挺康泰。可是潘雲龍一直沒有消息,就跟人間蒸發了似的,完全聽不到動靜。越來越多的人傾向於認為,他帶的那支先鋒軍,已經全軍覆沒了,恐怕連屍骨也找不到。


    隻是小豹子一直不肯,若是哥哥真的遇難了,西戎人為不拿出他的頭顱來大肆炫耀?既然死不見屍,他就不信哥哥已經不在這個人世了


    不過潘雲豹心裏卻仍是跟火燒火燎似的,沒一刻能得安寧。於是人就變得異常沉默,都不想說。他答應過大嫂要帶大哥的,隻是大哥,你到底在哪裏?


    “老2,你在嗎不跳字。胡浩然突然跑來,嚇了蔣孝才一跳,手上的針紮得深了,疼得他直呲牙。


    “有事?”潘雲豹迅速站了起來。


    胡浩然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他,“雲龍大哥,似乎有消息了。”


    ?潘雲豹大步衝到他麵前,“我哥在哪裏?安不安全?”


    聽說潘雲龍有了消息,蔣孝才腳上的泡也不挑了,鞋也不穿的也跳了起來,“老大,是真的嗎不跳字。


    “雲豹,你別激動我是說似乎,並不能肯定。”胡浩然按下小豹子的肩膀,言簡意賅的告訴他,“前鋒營的探子剛收到消息,說是在西戎後方出現一隊人馬作亂,聽口音象是南康人,但服飾卻不是我們南康的士兵。可要是土匪的話,未免膽子也太大了。所以前方才有人在猜,可能是雲龍大哥假冒的。但具體是不是,誰也不。我剛聽到這個消息,就跟你說一聲。”


    “一定是雲龍大哥肯定會是的”潘雲豹不敢說的話,蔣孝才替他說了出來。他已經激動得兩眼放光,“那咱們趕緊想辦法去接應他們啊潘叔不在前線麽?他是看的?”


    胡浩然搖了搖頭,“我說了,我隻是聽到這個消息,至於潘叔知不,我也不清楚。要不要去接應,也不是我們說了算的,得讓殿下決定。不過就算真是雲龍大哥在那裏,他的位置太靠後了,不管是他想要殺出來,還是我們要去接應他,恐怕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他深深的看了潘雲豹一眼,“你明白麽?”


    潘雲豹能不明白?一場戰爭,要考慮的並不是個人的安危,而是國家的安危。就算是潘雲龍真的孤軍深陷敵軍之中,如果救他的代價過於慘烈,身為主帥,是寧肯放棄,也不會去營救的。哪怕那個人是的親生,當爹的也不能拿成千上萬的將士性命,去冒這個險。


    可身為,就這麽放棄嗎?不絕不潘雲豹緊抿著雙唇,壓抑著內心的緊張,“老大,你能帶我去見下那個探子麽?我想問問我哥到底被困在哪裏。”然後再想想,有辦法能夠在情況允許的範圍下,救他出來。


    胡浩然點頭,“我你可能想見他,已經跟他打了個招唿。咱們到中軍帳外去等,他跟殿下匯報完了,咱們再好好商量商量。”


    “那你們先去,我去把祝心遠也叫來。”蔣孝才趿上鞋就準備跑了,“老大你可別介意,咱三個臭皮匠,總能湊個諸葛亮。老祝腦子不,多個人也多份力量。”


    胡浩然微微頷首,並不介意。三人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夜色裏。


    同樣的夜色裏,碧落在潘府上房後頭的小花園裏,見到潘雲祺急急的,不知跟小謝說了些,又急急的了。


    他們這是要幹?碧落猜不透,卻直覺的感到,不是好事。


    “?你要我去偷?”蘭心訝異之極,許久不見潘雲祺對她這麽和顏悅色的,沒想到一番溫存過後,竟是另有所求。


    “不是偷,是借”要是還有別的法子,潘雲祺才不會來哄這丫頭。


    潘雲豹從前的印信就隨手丟在房裏,屋裏又多是小謝的人,她要取用也是極便利的,根本就沒留心要收取。等著現在潘雲祺有了急用,才再想進張蜻蜓的院子,隻怕都不太容易了。想來想去,也隻有蘭心可用,讓她坐坐,看有沒有法子能把偷出來。


    “我現在要辦點事情,得借二哥的印信用一下。隻是你也,二嫂有多難纏,若是我去找她借,她必不肯的。不如你走走,拿出來用一下再還也就是了。”


    蘭心滿腹狐疑,“那你究竟要做事?”


    潘雲祺哪裏能跟她解釋清楚?“這你就不要問了,你去拿來就是。我記得二哥從前的習慣,就放在書桌麵上的,是一塊田黃石,這兒有塊差不多的,你換一下就是。”


    蘭心有些遲疑,找借口推脫,“要是給姑娘,我會被打死的”


    “她敢”潘雲祺誘哄著她,“你現在可是我的人,她憑處置你?就算是給人了,你就說覺得好玩,一時拿來玩玩,她又能奈你何?再說了,你明兒趁她不在家的時候去走走不就行了?”


    潘雲祺連借口都給她想好了,“她那兒聽說還接了不少下人的孩子,你就說想學學帶孩子,再拿些糕點走走,就不會有人疑心了。我已經吩咐廚房準備下了,你記得一定要去,等事情辦妥了,爺自有好處給你”


    蘭心無可推脫,隻好先應承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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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 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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