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蜻蜓迴了荷風軒,不期然在院中見到一個陌生小婦人。穿著件月白衫子,杏紅坎肩,下麵係一條秋香色細褶裙子,雖是半新不舊的衣裳,好在人生得白淨秀麗,更兼身段窈窕,仍是顯出六七分的姿色來。


    才一見著她,那女子當即在院中就跪了下來,“姑娘,碧落來給您請安了!”


    原來她就是碧落啊!


    張蜻蜓估摸著她的來意了,眼睛往兩旁一掃,巧雲不知道避到哪兒去了,另幾個丫鬟婆子不遠不近的瞧熱鬧。那到底是誰放進來的?


    周奶娘趕緊迎上來低聲迴話,“今兒中秋,府裏人手不夠,臨時抽了她到內廚房幫忙,就過來了。”


    張蜻蜓眉頭微挑,走她麵前嗯了一聲,“進來說話吧!”


    “是!”碧落大喜,千恩萬謝跟了進來。


    她今天好不容易找著機會進府當差,一定要把握機會才行!雖然上迴綠枝告訴她,姑娘幫不了忙,她卻不信,怎麽說自己都是因為姑娘才受了罰,她怎麽能不拉自己一把?


    張蜻蜓才一落座,碧落見後頭隻跟進來周奶娘和綠枝,當即就抱著張蜻蜓的腿哭了起來,“姑娘!求求您發發慈悲救救我吧!”


    我又不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張蜻蜓聽到哭聲就心煩,剛皺起眉頭,綠枝伶俐的在旁邊接過了話,“碧落,這大節下的,你在姑娘麵前哭哭啼啼成何體統?我不跟你說了麽,姑娘那迴病了之後,忘了許多事情,許多事都不大記得了。”


    碧落當即擦了眼淚,收斂神色,恭恭敬敬給張蜻蜓先磕了個頭,這才說話,“姑娘,您就算記不得奴婢了,也請您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看在我打小兒服侍您一場的份上,帶我走吧!這日子我真是沒法過了,姑娘要是不肯開恩,那奴婢也隻剩下一個死了!”


    這還真是一哭二鬧三上吊啊,張蜻蜓心中翻了個白眼,偏本姑娘最不吃這一套!


    “合著我要是不帶你走,你就準備去尋死了?”


    碧落沒想到她會這麽問自己,這三姑娘的言行舉止怎麽跟從前完全不一樣了?不覺愣了一下,卻仍是斬釘截鐵的道,“是!”


    張蜻蜓不覺有幾分好笑,“碧落,你已經嫁人了。你以為我能有法子把你一個人要出來,跟我走麽?”


    “那姑娘您可以把他們家一起要走的!”碧落來之前也做了些準備工作,“姑娘要嫁過去,不可能連一家陪房都不帶的。他們家一共隻有四口人,在府中也沒有根基,夫人不會舍不得的!”


    張蜻蜓聽她一口一個他們家,便知她雖嫁了人,但心思未穩。斜睨著她問,“他們願意走嗎不跳字。


    “會願意的!”碧落找不到理由反駁,別說白家一家的老實坨子好說話。就是不願意,隻要夫人發了話,他們又能怎地?


    隻要能離了章府,到了那邊,他們這些陪嫁之人的去留可就是姑娘說了算了,到時她不就可以離開那個傻子了?


    張蜻蜓想了想,“綠枝,你去把巧雲叫進來。”


    什麽?碧落怔了怔,“姑娘……”


    張蜻蜓淡淡的道,“願不願意的,也總得聽聽人家的想法。”


    綠枝暗瞧了碧落一眼,微微歎氣,很快把巧雲帶進來了。


    今兒嫂子這麽突然的過來,巧雲也不知情。又怕張蜻蜓誤會是她徇的私情,心中也有些暗惱。雖是姑嫂,卻避到廚房裏幹活,一直不肯出來見麵。


    張蜻蜓不愛虛套,直截了當的問,“巧雲,碧落說,她想跟著我走,你願意麽?”


    巧雲一哽,半晌才囁嚅著道,“願意不願意,也不是我們該說的話。主子使到哪裏,便是哪裏了……”


    張蜻蜓連連擺手,“我不聽這些廢話!這兒也沒有旁人,你要不放心,綠枝去門口守著,我就要聽句大實話。你,願不願意走?你們家,願不願意走?”


    碧落心中大急,不明白張蜻蜓為什麽突然這麽問。若是巧雲說不願意,豈不斷送自己一生?可規矩她還是懂的,再急這時候又怎好插嘴進來勸說?


    巧雲鼓起勇氣偷瞧了張蜻蜓一眼,見她神色不象是在說笑,思忖半晌,忽地也對張蜻蜓磕了一個頭,“姑娘,我願意!”


    張蜻蜓微微頷首,“說說看,你為什麽願意。”


    巧雲吸了口氣,沉住氣道,“我家在府裏頭雖是老人了,但一直都沒什麽好差使。這也不怨老爺夫人,實是我爹我娘太老實了!不過他們二老卻不是那等無用之人,象我爹,會養馬會趕車,木匠泥瓦匠都難不倒他。我娘的刺繡更是精美,”


    她說到這兒,還特意取下自己一隻隨身攜帶的荷包為證,“姑娘您瞧,可是沒得話說?隻是不會說話,又不會巴結人,故此隻落得漿洗處的粗使活。”


    張蜻蜓不懂刺繡,接過荷包,以眼神探詢著周奶娘。卻見她點了點頭,“白大娘的刺繡確實是好的,府裏的老人都知道,她爹也是真能幹。”


    巧雲得到肯定,漲紅了臉,繼續說了下去,“我爹娘現在也才四十多歲,身子硬朗。縱然是我哥,他人雖笨了些,卻不是完全的癡傻,象砍柴挑水,什麽粗重活都肯幹,也舍得力氣,一個能頂旁的兩三個人用。”


    她一氣說了這麽多,不覺勇氣用盡,畢竟有些緊張,頓了一頓,聲音都有些顫抖了,微微帶了些泣音,“我家的情形府裏的人都知道……若是姑娘肯提攜,那我們必是一門心思迴報姑娘的!”


    張蜻蜓暗自點頭,想不到這丫頭不僅是會做事,會看事,倒還有幾分心思。聽她這麽一說,這家人倒比一個碧落有用得多了。


    張大姑娘做買賣一向公平合理,“那你們願意跟著我,想得到什麽樣的好處?”


    這……碧落的心思當著小姑的麵,自是說不出口。


    但巧雲瞧張蜻蜓問得率直,也勇敢答道,“我們家也不是貪心之人,不求大富大貴,隻求姑娘照應著些,能讓我們一家憑自己本事,活得象個人樣,哥哥這輩子能賞他一口安穩飯吃,日後我的婚事能由我們家自己做個主,就感激姑娘的大恩大德了!”


    痛快!張蜻蜓就喜歡這樣,別藏著掖著那些花花心思,大大方方說出來,她反倒願意應承。


    “我可以實話告訴你們,我若是找夫人去要你們,她必是不肯的。不過嘛……”張蜻蜓告訴她們一個重要消息,“最近府上會有一次整頓,可能對你們這些老家人會有些變動。你們懂我的意思了麽?”


    懂了。碧落忙忙追問,“那姑娘讓我們上哪兒去走門道呢?”


    “這個我幫不了你們,你們自己想辦法去!”張蜻蜓轉頭吩咐,“綠枝,去把我那個首飾匣子拿來。我挑件首飾賞她們無妨吧?”


    綠枝點頭,除了最貴重的一些頭麵首飾,一些小首飾做主子的倒是可以拿著賞給下人的。


    張蜻蜓從首飾盒裏挑了一對金鐲子出來,一人給了一隻,“這就算是我給你們打點的費用,若是事成,那不必說。若是事情不成,也算是你們服侍我一場的情份,以後就不要再來尋我了。”


    言下之意,本姑娘身邊可不留無用之人!


    巧雲目光堅定的望著那枚金鐲子,又磕了個頭才伸手接了,“姑娘給我們指了明路,若不是我們還出不來,那合該是我們沒本事,也沒這個福氣服侍姑娘了。現既有此說,再求姑娘件事。能不能給我兩個時辰的假,讓我迴去跟爹娘說一聲?今兒正好中秋,還請姑娘賞幾個月餅,我拿著迴去,也好有個由頭。”


    張蜻蜓倒幾分欣賞起這個小丫頭來,敢說敢幹,細心妥當,“行啊!你再去咱們小廚房拿些吃食。綠枝,你去送一下。”她轉而又道,“碧落,你要是沒事,就和她一起迴去吧!”


    碧落卻有些不甘,想再為自己爭取幾句,卻見綠枝衝她微微搖了搖頭,隻得暫且罷了。


    等她們出去了,周奶娘悄聲問,“姑娘,這樣好麽?若是給夫人知道了……”


    張蜻蜓反倒笑了,“就她知道又能如何?總不過是不給我了,此外又能怎地?”


    周奶娘想想也是,張蜻蜓拍拍她肩,“奶娘,你別總是怕這怕那的,連片樹葉子掉下來也怕砸破了頭!我肚子餓了,去給我弄點吃的來!”


    周奶娘趕緊去了,張蜻蜓卻開始琢磨,章致知親自允了讓自己出府逛逛的,這個機會可得好好把握。


    (小蜻蜓手搭涼篷翹首以待:我的賞賜捏,咋還米下來?要不多來點推薦、留言也好啊!)


    是 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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