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看著荊詞遠去的背影,嘴角終於肆無忌憚地露出譏笑。


    “趙娘,那錢娘子的義姐,是王爺的座上賓,會不會……”身後的丫鬟麵色擔憂。


    “山高皇帝遠,不足為懼。”女子神色頗為得意。


    看著主子這副嘴臉,丫鬟心底卻十足沒底,畢竟做虧心事的是她們,想想幾月前……


    潞州,臨淄王府。


    一偏院,屋內傳來女子斷斷續續的咳嗽聲。


    “咳、咳,清花、清花……咳、咳……”床榻上女子麵容憔悴,邊咳嗽邊喊,屋內除了她並無一人。


    好一會兒,一婢女才急急忙忙走進來,“奴婢該死,小娘子怎麽了?”


    “給我水……”床榻上女子已無力氣責怪。


    “奴婢正燒著,請小娘子等會兒。”


    女子擺擺手,示意她去,婢女遂轉身快步走了出去。女子虛弱地靠在床榻上,望著簡陋的屋子,一雙纖細的手試圖狠狠抓緊發黴的被褥,無奈,使不上力。想不到她堂堂錢府嫡女,竟然有一日受這般虐待。


    有朝一日,她若能活著出這間屋子,她錢之語定要那些賤女人好看!


    半年前,錢之語經過幾日跋涉,終於抵達潞州。


    她的夫君,相王三子李隆基,樣貌堂堂,待人溫和,對待她尤其上心。她心裏明白,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著她的家族。


    剛進府的時候,王妃待她也算溫和,一眾小妾明麵裏本分,她亦安分守己,發生爭執之時能忍讓盡量忍讓。


    豈料,在李隆基一連三日寵幸她之後,一日夜裏她莫名咳嗽難忍,一場病來得既突然又奇怪。請郎中看了半個月仍不見好,府裏眾人對她漸漸疏離。錢之語清楚,一定是哪個小浪蹄子暗中對她動了手腳,怪她剛開始太輕易相信別人,以為離開了長安就沒有爭鬥,忘了隻要有人的地方,就有利益相逐。


    她原本一直摸不著頭腦,到底是誰害她。


    終於,在李隆基迴長安之時,那個人終於露出了馬腳。倒也稱不上“露馬腳”,而是光明正大肆意妄為。李隆基才啟程,趙娘房裏的丫鬟便道傳王爺之命,錢娘得了傳染病,恐危及府中眾人,必須遷移至到僻院。


    那個趙娘,不過是潞州一個出身低賤的歌伎,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又善於言辭,將李隆基迷得神魂顛倒,就連此次迴長安,也隻帶了她一人。


    “小娘子,茶好了。”丫鬟清花端著一杯水快速走進來,走到床沿坐下,小心翼翼地給主子喂水。


    “咳、咳咳——”


    清花看著原本活潑的主子,變成這番鬼模樣,不覺委屈難受,她家主子乃官家嫡女,竟然在這窮山惡水之地被一個低賤的歌伎欺負,“小、小娘子……您一定要振作起來,咱們不能便宜了那個賤人……”清花說著不覺眼眶通紅,吸了吸鼻子。


    臉色煞白的錢之語這才注意到,清花的手背通紅,像被燙了一般,“你的手怎麽了……”


    “沒、沒什麽。”


    縱使清花不說,錢之語也能猜到,定是有人作怪。


    嗬!虛弱的躺在床上的錢之語冷笑,一張病容煞白可怕,她當初想離開複雜的錢家,離開讓人愛恨交織的父母,可是如今她的處境連阿娘都不如!


    “小娘子的病這麽一直不見好可怎麽辦……”清花低著頭喃喃,這麽下去不是辦法。


    “清花……咳、咳……咱們……還有多少銀子?”錢之語身子極為虛弱,說一句話都得喘上幾口氣。


    清花搖搖頭,“所剩無幾。”


    “你悄悄地……去外麵給我請一個郎中……記住,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奴婢知道。”清花領命,當即就從府中後門溜了出去。


    錢之語躺在床榻上,身子難受萬分,她咳嗽了好幾個月了,現在再也無力氣咳出來。


    自李隆基迴長安後,連隻阿貓阿狗都未來看她一眼。那些以前對她低眉順眼的小妾,起初還會登門探望,如今全當沒她這個人。


    無論如何,她得活著,她不甘心就這麽死了!


    這麽想著,錢之語緩緩垂了眼眸,漸漸睡了過去。


    …………


    朦朦朧朧間,幾個腳步稀稀疏疏響起……


    “她終於睡了。”來人有意把聲音壓低,似在悄悄同旁人道。


    “瞧她的麵色,太滲人了。”


    “沒法子,她得罪了最難以得罪之人。”


    “好端端一個官家女子,竟被下三濫之人虐待成這副模樣……”


    錢之語能清楚地聽到床邊的聲音,但實在太困了,她好多日沒有睡過一個好覺。她不知道來人是敵是友,如若來人把砒霜喂給她,她此刻也無力反抗,此人,要麽救命,要麽害命。


    畢竟喜愛是非的小妾們早沒閑心來這個晦氣的地方看戲。


    好一會兒,錢之語聽到床邊之人沒有動作,遂拚命睜開眼睛,試圖看清來人。


    “這是要醒了麽?”


    “好像是吧……”


    錢之語費盡渾身力氣,終於看清來人的模樣,她艱難地張了張嘴,“王、王妃……”


    “嗯,你莫說話。”床邊的臨淄王妃道,仍舊打量著她,似乎在猜測她會不會一命唿唿。


    “王妃……能否救救我?”


    “如今隻有郎中能救你,我哪救得了你。”


    錢之語扯著眼皮,看著上方的人,自己仿若低到了塵埃,“王妃……隻要把我接到您的院子裏休養,咳、咳……就是救我……”


    王妃聞言頗為猶豫,凝脂玉手執著團扇捂著嘴巴,雖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但若真的把她帶迴去,卻危害無窮。一來不知她染的究竟是什麽病,二來此舉是與趙娘叫板,她得不到丁點兒好處。


    錢之語雖然被病痛折磨得不成樣子,腦子卻很清醒。


    “王妃若能救我……將來之語若能成器,定會加倍報答王妃……咳咳——”


    “我救你是沒問題,可是……”王妃看著錢之語,她好歹腦子還清醒,遂不好將心裏的顧慮說出來。


    “咳、咳——如若來日……我能為王妃除去趙氏那個賤人呢?”錢之語睜大眼睛,絲毫不抑製眼眸中流露的恨意。


    王妃聞言輕笑,“除去她,就會沒別人了?”


    錢之語苦笑,緩緩移開視線。


    “這些銀子你留著,我隻能幫你到這。”王妃示意了眼身旁的丫鬟,丫鬟遂把錢袋子放到錢之語的枕頭旁邊。


    爾後,王妃轉身,朝外走去。


    “王妃——”床榻上似快斷氣的錢之語最後幾近吼了出來,不料,引發一陣急促的咳嗽,“咳、咳——咳咳咳——”


    剛踏出門的王妃聞得身後傳來的聲音,不覺加快了不乏,跟隨在她後麵的丫鬟自言自語,“太滲人了……”


    咳嗽了好一會兒,錢之語漸漸消停,實在無力再咳,臉色已然轉而蠟黃枯瘦,她緩緩垂了眸……


    如今,隻有等清花迴來了。


    清花是她的最後一線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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