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公主府。


    廊下婢仆緊著神,站在外麵一動不動,大氣不敢出。


    屋內爭吵聲甚是激烈,誰也不讓誰。


    “母親!”


    “住嘴!”太平公主怒瞪著這個不成氣候的兒子,“你是誰的兒子你不知道麽?”


    “我當然知道,”薛崇簡大聲道:“正因為如此,我才會勸您適可而止。您知道外人是怎麽評價您的嗎?說您身為金枝玉葉,貴為大唐的長公主殿下,卻枉顧百姓性命,強取豪奪……”


    “一派胡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誰要是敢胡言亂語,本公主就將她杖斃!”


    薛崇簡看著自己母親這副模樣,不禁冷笑,“您怎麽堵得住悠悠之口?百姓的眼睛和心都亮堂著。”


    “不必再說了!”


    “如若母親執意如此,還請母親勿要再派遣兒子做事。”


    太平公主一怔,不可思議地盯著自己最看重的兒子,“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薛崇簡垂首,神色語氣頗為決絕,“兒子不做幫兇。”


    啪——


    太平公主揚手便是一耳光,狠狠打在俊俏的臉上,五個紅印立即顯現在容顏上。


    “你、你……究竟是誰教唆你?”她的聲音頗為顫抖,自己苦心栽培了十幾年的兒子,好不容易成為了她的得力助手,想不到有一日會有此言論。


    “哼,”薛崇簡冷笑,“無需誰教唆,隻因兒子的眼睛是明亮的。對便是對,錯就是錯,母親掌控不了事實,也掌控不了兒子明辨是非。”


    話畢,他朝怒不可遏的太平公主作了作揖,隨後決絕轉身,大步流星地走出去。


    太平公主被氣得滿臉通紅,這是她近十幾年來最大的失敗,一向對她言聽計從的兒子,竟然要反!


    …………


    連日來全府上下皆戰戰兢兢,丫鬟婢仆做事無不提心吊膽,生怕觸及到主子們的逆鱗。


    太平公主終於將薛崇簡棄置一旁,甘願派不靠譜的武崇行做事也不再理會薛崇簡半分。


    “二郎還不明白母親的性子麽?她可是咱們大唐的長公主,哪容得別人說半分的不是。”武崇敏言之灼灼。


    屋內,武崇行和武崇敏並排而坐,對麵是神色不甚好的兄長。


    “就是就是,”吊兒郎當的武崇行喝了一口茶,揚了揚手,“二郎就去認個錯得了,如今受折磨的不止是你,連我都時不時被母親派遣,東奔西走累了我了,你不為自己想想,也得為咱們考慮考慮吧。”


    “二位弟弟,”薛崇簡目光炯炯,“你們難道不能明辨是非麽?你們莫在錯誤的認知上越走越遠,再這麽下去你們將與欺行霸市的惡人無異啊。”


    “哎呀!”武崇行放下玲瓏剔透的茶杯,一臉恨鐵不成鋼,“我說兄長你執著什麽啊,咱們是公主的兒子,盡管享受榮華富貴就得了,對錯有何用?能進一鬥金不成?”


    薛崇簡拿不學無術的武崇行沒法子,遂看向武崇敏,“你也覺得如此麽?”


    武崇敏是薛崇簡的次弟,飽讀詩書,禮儀教養甚好,是個懂事明白的人,平日的任務就是管教最小的弟弟武崇行。


    “兄長……”他欲言又止。


    “一步錯,步步錯。”


    “她終究是咱們的母親,即便是錯……咱們也要維護她不是麽……”


    薛崇簡無奈地搖頭,罷了罷了。


    “出去吧。”


    “兄長……”


    “出去。”


    二人止了聲,一個神色不忍,一個一臉無奈,默默離開,房門隨之關閉。


    …………


    武崇行與武崇敏年紀太小,尚且不能明辨是非,待他們再長大些,遲早會明白的,薛崇簡如此安慰自己。


    是日,武崇行將太平公主派的活搞砸了,太平公主著實拿這個不著調的兒子沒辦法,最終不得不傳來薛崇簡。


    豈料固執如薛崇簡,一口迴絕了前來傳話的丫鬟。


    太平公主直接來到薛崇簡的院落。


    “不知母親大駕光臨有何事?”


    “何事?”太平公主冷哼,“我真的養了一個孝順的好兒子。”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兒子說過的話猶如潑出去的水,不僅不會收迴,且會說到做到,母親就不必多言了。”


    “好大的架子啊,”太平公主瞪著他,譏笑道:“我是生你養你的母親,你要反了我不成?”


    “兒子不敢,但兒子做事有自己的準則,不會再做您的幫兇。”


    “幫兇?好一個幫兇!你是我的幫兇,我是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不成!”她終於忍不住動氣,“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此番行徑皆是受人挑撥!你若再執迷不悟,小心害人害己。”


    薛崇簡不禁心裏一緊,“沒有人挑撥!都是我自己的觀察領悟,要殺要剮隨母親的便,母親不要錯怪旁人。”


    “要殺要剮?”她睜大眼睛瞪著她,冷笑道:“好、好啊,那我便如你所願!來人——把我的軟鞭拿來。”


    “公、公主……”一旁的奴婢驀地跪下來。


    “還不快去!”


    屋內的奴婢們頓時跪倒在地,連連磕頭。


    不稍多時,奴婢取來軟鞭,戰戰兢兢猶豫著遞上前,太平公主一把奪過,狠狠地朝薛崇簡身上抽打。


    啪——啪——啪——


    聲音之凜冽,猶如快刀。


    薛崇簡未躲,跪在遞上垂首領打,一鞭一鞭落在他的身上,咬牙忍痛,不僅不求饒,甚至大聲嚷道:“母親若能迴頭是岸,不管抽打兒子多少鞭,兒子也認了——”


    一句話成功使太平公主的怒氣熊熊燃起,她的力道分毫不收,不似抽打忤逆的親生子,更像抽打心頭大恨的囚犯。


    府上眾人聞此事紛紛趕來。


    武崇行和武崇敏趕忙相勸,武韻看到此情此景,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不禁哽咽,“求公主不要打了……二郎知道錯了,公主手下留情啊……”


    武維兒上前拉扯打紅了眼的太平公主,“阿娘,您就饒過二郎吧,他可是您的親生骨肉呀!”


    “都給我滾——你們都要反麽?”


    啪——


    啪——


    “二郎你就認錯吧,韻兒求求你認錯好不好……嚶嚶嚶……”武韻不覺哭了出來,跪在地上眼巴巴看著埋頭領鞭的男子。


    “我沒錯……”身上已皮開肉綻,他被打得伏倒在地,嘴角溢出了鮮血。


    他要捍衛的不僅是自己的認知,更是那份僅存的讓某個人“看得起”的東西。


    看著眼前之人遭受如此殘酷的刑罰,武韻早已哭成了個淚人,最後閉著眼幾個踉蹌撲上前,擋在薛崇簡身前。


    “啊——”


    僅僅一鞭子便抽中要害,武韻瞬間被抽倒在地,疼痛不已。


    “韻兒——”武維兒失聲尖叫。


    此舉亦讓執鞭的太平公主措手不及……


    太平公主終於緩緩停下手,掃了眼跪了一屋子的人,眼淚、啜泣、鮮血,一地不堪……


    她憤怒地扔了鞭子,轉身頭也不迴地大步向外走去。


    …………


    夜裏。


    太平公主府終於恢複寧和。


    男子從外走進內室,兩三個麵容姣好的丫鬟為他寬衣解帶,他目光投向坐在金碧輝煌的座榻上的妻子,“聽聞今日公主動怒了。”


    “他受人蠱惑,打不醒了……”太平公主穿著一襲紗衣,低頭盯著案上的棋子悠悠道。


    “公主也說了,他是受人蠱惑。”


    棋子上的玉指驀地定住……楊府近來沒有迴音,恐怕早已動搖。


    一抹冷笑在她唇邊劃過。


    既然如此……


    楊荊詞……留著終究成禍害,得不到若不毀滅,遲早是難以估量的威脅。


    啪嗒——


    手中的棋子被利落地放在棋盤上,“那便將蠱惑之人除去。”


    “楊家那邊……”其夫武攸暨頗為猶豫。


    “恰好給它們一個警告,背叛我太平的下場。”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楊門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向安娘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向安娘子並收藏楊門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