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崔琞和荊詞正吃著早膳,一樣貌堂堂的男子走進邸店來,徑直走到他們身邊,畢恭畢敬作揖行禮。


    “見過崔郎,在下乃三郎的屬下,特意來迎接崔郎入府。”男子約莫三十來歲,身材魁梧,動作利落,瞧著像習武之人。


    崔琞點點頭,笑而不語,繼續用膳。旁邊的荊詞瞟了男子一眼,亦未語,悠哉悠哉進食,她甚不喜東西吃到一半被人中途打斷。


    男子見狀,則退後了幾步,靜靜地在一旁等待。


    約莫半個時辰後。


    “可以了?”崔琞看向終於滿足地放下筷子的荊詞。


    “嗯。”


    二人遂起身,男子在前帶路。一出門,外麵還有兩人在馬下靜候。


    原來不隻一個人。


    “見過崔郎。”二人齊聲道,又抬頭正視了荊詞一眼,繼續齊聲道,“見過郎君。”


    “叫我王四郎即可。”荊詞微微歪著頭負手道。


    崔琞不自覺無奈一笑,“走吧。”


    一行五人,前後馭馬緩緩走在大街上,引得路人紛紛迴頭,在潞州這地方竟有這種陣仗,不知是哪位官員或富家子弟出遊。


    片刻。


    他們行至城北處一府宅,繞到側門。此座宅子頗為宏偉大氣,與周邊的房宅明顯不同,格局氣度皆上乘,倒有幾分長安味。


    門房早已畢恭畢敬候在門口,敞開門等著客人的到來。


    才踏進宅門,一道身影迎麵大步走來,“崔郎,失迎失迎。”來人神采飛揚,臉上掛著笑,好是俊朗英氣,“這是……”


    “別來無恙,李三郎。”荊詞作揖,笑得意味深長。


    他盯著她看了會兒。


    “哈哈哈,差點認不出來了,楊四娘這副打扮簡直了……”李隆基大笑。


    她糾正他,“別,在潞州我是王四郎。”


    “哈哈哈,好!兩位裏麵請——”


    入內,隔著一扇牆便能看到裏頭飛簷高翹,屋梁細節皆精雕細琢,磅礴大氣。


    “早為二位郎君備好了接風宴,後麵德鳳亭,有請——”


    “這般客氣作甚……”


    “隨便叫了幾個朋友而已,備了幾杯薄酒,不成敬意。”李隆基滿臉恭謙。


    “我就知道,在潞州你也閑不住。”


    “知我者莫若崔郎也!邀了些誌趣相投之士一同入宴,王四郎介意否?”李隆基看向荊詞。


    “我亦喜結交君子,如此再好不過。”荊詞笑。平日裏沒機會,如今女扮男裝且不被人識破與眾男子平起平坐一起玩樂,不被區別對待,機會難得,再好不過。


    李府的格局乃前宅後園。


    後園地勢較高,尤其是後半部分,座落在小山丘之上,植被環繞,景致甚好。高地上有一個亭子,木材頗新,大約剛竣工不久,建造得精致不失大氣。


    因著是秋日,草木凋零,一眼便可穿過枯草枝椏看到亭內有五六男子,盤腿而坐,案上杯盤交錯,飲酒談笑,好不暢快。


    “各位郎君,我向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長安崔郎,這位是長安王四郎。”李隆基帶其入亭內,對席上談笑的男子們道。


    崔琞和荊詞齊齊作揖。


    “二位郎君好啊——”


    “來得正好,這迴算湊齊整席了。”


    “請入座——”


    席位上的郎君們頗為熱絡。


    二人遂笑著入席。


    “我先來做自我介紹,我姓胡,家中排行老二,潞州本地人士,我左手邊依次是許三……”


    …………


    席位上的郎君們頗有意思,大家一同行酒令,喝酒吟詩,個個都是略有文采之人,亦頗為豪邁,甚是快活。


    “如今突厥又來犯,明知我大唐國力強盛,還敢一再作亂,簡直是不要命。”


    酒過三巡,郎君們放下酒杯、骰子,開始說道起國事來。


    “突厥人野蠻難纏,幾百年了,就是安分不下來。”


    “哎——我可不這麽認為,突厥滅國後,大唐派突厥兵南征北戰,分明已經利用過度,也怪不得突厥以卵擊石敢作亂。”有人不認同。


    “突厥作亂,有很大程度上來自突厥百姓的不滿,正所謂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故此隻要安撫好突厥百姓,便能平靜。”


    “問題是如今又出現了個後突厥汗國,我看,直接派兵踏平算了。”


    “崔郎怎麽看?”有人看向崔琞。


    “在這一點上,我個人推崇儒家,以和為貴。天下安定,江山社稷才能穩固。再說,當今咱們的朝廷是什麽個狀況大家都清楚,不適合再同他人大動幹戈,內外皆亂易生變。我覺得安撫為佳。”


    荊詞接話,“主意是好,可惜行不通,再嫁個公主和親不成?突厥人生猛難纏,野心大得很,亡國二十餘年後,尚且能集眾七百複國,這可不是和親就能安撫的。”


    “誠然,突厥連年壯大,胃口不小,想安撫沒那麽容易。突厥對曆朝曆代威脅困擾甚大,這根刺,必須得拔掉。”李隆基目光炯炯。


    “能拔掉自然好,但談何容易?當下絕對不是好時候。”


    “說到底,總得先解決內憂。”


    …………


    席案上的眾人各抒己見,討論得熱火朝天。


    幾番下來,荊詞心裏不禁訝異,在這種山遙水遠的潞州小城竟還有這麽些個有真知灼見之人,且皆是無一官半職之士,能進李氏府,既是他們的幸運,也是李隆基的幸運。


    討論暫告一段落,荊詞悄然離席,打算到周圍走走醒味唿吸新鮮空氣,順道找地方解手。其身旁之人的目光不禁追隨著她的身影,嘴角略微上揚,直至對座之人叫了他好幾聲他才迴過神來。


    荊詞一邊漫步一邊打量,這府邸規劃得不錯,宅與園所占麵積各半,由此可見主人甚喜園,日常活動皆在園。漸漸地,前方依稀傳來聲音……待荊詞走了幾步,才看到不遠處有幾個著襦裙的女子。


    “擺手是什麽意思?沒跟王爺說了我身子不適麽?”縱使是嗬斥,女子的聲音也甚是動聽。


    “奴婢說了,可是……王爺在德鳳亭與友人開宴正盛……”


    “王爺總是這番!一到德鳳亭就誰也叫不迴來!”女子語氣頗惱。


    “娘子不必著急,奴婢方才留意,德鳳亭內皆是郎君,並無藝妓。”


    女子美豔的麵容露出幾分傲氣,“我已入府,潞州誰還有誰的臉能入王爺的眼?又還有誰的聲能入王爺的耳?”


    “王爺如今獨寵趙娘您,別說藝妓,就是王妃和劉娘都得靠邊站呢。”


    “那又有何用!我還是不如那群田舍漢!哼,王爺把他們當佛供著呢,莫說王妃和長子,就連我,對他來說都絲毫不重要……”


    …………


    原來的李隆基的後宅之人,荊詞對此不感興趣,遂轉身繞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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