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王府,主院。


    婢女們進進出出的忙活,外頭站了許些娘子,不住地張望。


    終於等到婢女們忙活完,一嬌柔的娘子攔下出來的婢女,神色緊張地問:“王爺傷勢如何?”


    “娘子們辛苦了,王爺有王妃照顧,大家請放心,娘子們迴去歇息吧。”一丫鬟款款走出,聲音洪亮。


    “那王爺到底如何了?”


    “就是,好歹讓我們知道嚴不嚴重嘛……”


    “抬著迴來定是嚴重,為什麽不讓我們進去……”


    眾妾室們七嘴八舌,一下子嚷嚷了起來。


    “安靜——”此丫鬟正是楊鈺沛的近侍蕊兒,跟了楊鈺沛那麽多年,多少有些主子的氣概,“吵吵嚷嚷做什麽,王妃叫你們做什麽便是什麽,哪由得你們置喙。將王爺吵著了,誰負責?”


    被這麽一說,眾人不甘心地閉了嘴,大眼瞪小眼。


    衛王側妃憋不住心裏的焦急,上前抓著蕊兒問:“王爺傷著哪了?可醒了?”


    “有王妃照料著,不勞側妃費心,”蕊兒言簡意賅,“迴去吧迴去吧,別惹王爺、王妃惱了。”


    見蕊兒吐不出有用的東西來,眾人頗為氣餒,遂轉身戀戀不舍地離開。側妃更是一步三迴頭,滿腹擔憂,心想這王妃……真是礙事。


    主院內室。


    床榻上男子緊閉著雙眼,額頭不停冒出細密的汗。


    楊鈺沛坐於床沿,握著手帕小心為其拭汗,溫軟的手在男子額頭上停留,她不住靜靜凝視眼前之人。方才危急之下,她驚慌失措了,她竟然……感覺到了心痛,她是怎麽了?難不成她……


    她被自己心裏冒出的想法驚到了,下意識猛地縮迴手,不料,卻在半空中被一隻寬大的手緊緊握住。


    床榻上之人緩緩睜開雙眼,專注地望著她。


    楊鈺沛想掙脫他的手,卻被抓得牢牢的。


    “王妃哭了?”


    “瞎說。”


    李重俊嘴角露出一絲笑,微微歪著頭盯著她,“王妃臉上有淚痕。”


    是兩道胭脂的痕跡。


    楊鈺沛心一驚,立即用另一隻手遮住自己的臉,頗感羞愧。


    “但是很美。”李重俊用另一隻手握住她的手將其從臉上移開,笑得一臉柔和,“王妃在擔心本王嗎?”


    看著他誠摯的眼神,她沒法撒謊,遂點頭。驕傲如她,卻不忘扳迴一點顏麵,“成親不過半年,本妃可不想旁人說我克夫。”


    “王妃哭得煞是好看,本王才不會輕易放過王妃。”


    “你……你!”楊鈺沛氣惱,這人怎麽說話呢。


    “不過……若本王死了,王妃可不能哭。”李重俊突然變得一本正經。


    “這不是好端端的嗎?別說喪氣話。”


    “答應我。”


    “啟稟王妃,藥煎好了。”屏風外,蕊兒規矩的聲音傳來。


    楊鈺沛適時掙脫他的手,“我不聽喪氣話。”


    她起身出去端藥,床榻上之人原本舒緩的神情不禁凝重了幾分……哼,那些人,現在就等不急了。


    看來……是時候未雨綢繆。


    不一會兒,楊鈺沛端來藥碗。


    “來,吃藥。”她欲將他扶起來。


    李重俊手肘撐著床榻輕而易舉獨自坐了起來,幸而隻是傷著小腿,別的並無大礙。


    楊鈺沛見狀,放下攪動著湯藥的勺子,直接將藥碗遞給他。


    “王妃不喂本王嗎?”李重俊疑惑,方才她明明是想喂他的。


    “除了腿,王爺其他地方硬朗著呢。”


    “說是這樣說,但、但是……”他一臉無辜,語氣略理直氣壯,“本王全身疲乏,使不上勁兒,尤其是手。”


    她很是無奈,以前怎不知這人那麽能裝,疲乏能噗通一下就坐起來?罷了,她懶得同他計較,遂坐到床沿,舀起藥喂向他……


    某人英俊爽朗的麵容不禁露出一抹得逞的笑。


    今年的雪來得頗早。


    日落時分,小雪花稀稀疏疏地飄了下來,愈下愈大。


    屋裏十足暖和,甚至有點兒悶。楊鈺沛一把推開窗,瞧著漫天雪花悠揚地飄落,真真美極。


    “這院裏種點梅花才應景。”她側身看了眼床榻上的李重俊,又望了望窗外,淺笑著道。


    “迴頭叫人移植過來。”他亦含有笑意,窗外雪花再美,不過一框景,窗前的倩影才為這框景添色不少。他看著幾片雪花飄落在她發髻上,黑中幾點白……心想,若能與眼前人,就這樣平平靜靜,一起度過餘生幾十年貌似也不錯。


    …………


    楊府。


    楊薇娍住處,笙院。


    “我看看、我看看嘛……”


    “得了得了,隻是紫了一塊,沒夭桃說的那麽嚴重。”楊薇娍揮手,不想解衣裳給荊詞看,那傷口若是被她看了,不嚇著她才怪。


    見三姐如此堅持,荊詞作罷。


    “你怎這麽晚才迴來,是不是又順道去哪玩了?”


    “我……”楊薇娍的問話讓她突然想起今日之事,語氣不覺低沉下來,“蕭平、蕭安來長安了。”


    “是麽?那很好啊,總算見著了你心心念念的青梅竹馬。”聽荊詞提過,他們是她自小一起長大的好友。想來他們的感情定是不一般,如今總算相見,她這個姐姐自然為她高興。


    “可是……蕭安讓我覺得好陌生,她變了好多。”荊詞搖頭,一臉茫然。


    “哪裏變了?”


    “她似乎……更喜交際,更喜熱鬧。”


    “人總會變的,隨著世事、經曆而改變。”


    “但她以前真的不是這樣的,我與她自小長大,我了解她……”


    “怎麽不會?”楊薇娍麵色甚是平靜,“人都會變啊,她如何處事是她的事,她也會有自己的想法和目的。”


    荊詞微微歎氣,三姐說得對。大約是蕭安有自己的想法和目的了,她不想再在閨閣中獨獨隻同她交好了,她還該有別的朋友。


    “不過本性是不會變的,你們大概是許久未見,都有了各自的經曆,於她而言,你也變了,不是嗎?”


    荊詞抿嘴,末了,點點頭。誰說不是呢,她們都有了各自的經曆,都發生了或大或小的變化。短短幾個月,卻感覺分別了幾年。


    離開笙院後,荊詞去找李諶。


    這個混世魔王乃平康坊的常客,平康坊作為長安的倡妓聚集坊,恰恰是長安消息最靈通的地方。上至皇帝嬪妃喜好,下至誰家雞貓狗,多少消息在那流轉、發散。


    荊詞想,或許能從李諶這個平康坊常客口中打探到一些蕭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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