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


    眼瞧著就入冬了,過不久便會大雪紛飛,整座偌大的楊府個個院落將會被一場又一場的大雪覆蓋。楊府娓院卻有一已過古稀仍不服老的主子,在偏院深居數年,時時想著出去走一遭,瞧上一迴五味陳雜的煙火人間。


    眾人皆知老太太乃音癡一枚,這日據說長安名伶莫妕娘在雲天樓有演出,老太太聞之,終於按耐不住了。


    兩輛華美偌大的馬車一前一後,噠噠噠走在大街上。


    前麵的馬車寬大,幔料皆是金碧厚實的綢子,車門、車窗皆緊閉。


    車內,年邁的老太太管氏坐在正座,身穿金絲棉衣,懷裏抱著一個精巧雅致的暖爐,神色精神。


    其左側坐著美豔豐腴的禾姨娘,雙腮撲了大片厚厚的一層通紅的胭脂,貼花鈿,描斜紅,點朱唇,多年未踏出楊府,久居深宅後院的她,一副標準的貴婦裝扮,眼裏藏不住新意與驚喜。


    “祖母想聽音,我把伶人請府裏來不就好了,何必大冷天跑出來折騰。”右側的楊壽雁笑容得體。


    一旁的禾姨娘接話,“自主母去世,阿娘就未踏出府門一步,現在咱們府事事安穩,阿娘開心,出來活動活動筋骨也未嚐不好。”


    管氏眼含笑意,拍了拍她手邊禾姨娘的手。禾姨娘在楊府滾打爬模多年,早已將揣摩人心、口吐蓮花之類的生存技能運用的得心應手。故而十幾年來,在楊府左右逢源。


    楊府老太太乃音癡一枚,長安最好的曲,除了在皇宮,就是平康坊,可這都不是她能隨意去的,如今這酒樓請來了名伶,老太太自然按耐不住了。


    沒過多久,馬車停在高大宏偉的長鵲酒樓前。


    禾娘、楊壽雁相繼下車,轉身抬手攙扶老太太。


    後麵的馬車亦打開車門,三位年輕的小娘子依次下車,神色皆是充滿好奇新穎。


    楊府老太太與諸娘子們出行,管家王東山早已將一切安排妥當。酒樓小廝將其直接引至二樓。


    這種新式酒樓,緊跟世事潮流,二樓擺放的均是高足桌椅。


    一樓人頭攢動,二樓客清。


    荊詞忍不住低聲問旁邊的楊薇娍,“王管家難不成將整層都包下來了?”


    “這是自然。”楊薇娍不以為意。


    待眾人坐下,並無人點菜,酒樓小二直接來迴上下拿著托盤端食物。


    小坐了一會兒,兩個打扮富態的豐腴中年娘子在丫鬟的陪同下走了進來,濃妝豔抹,神色傲慢。倆人試圖上樓,被小二攔了下來。


    荊詞好奇地起身,走到沿欄邊看此狀況。


    “倆位娘子,實乃抱歉,二樓今日被貴客包場了。”


    “睜大你的狗眼瞧瞧這是誰?寧遠將軍家的娘子你也敢攔?”其中一女子疾言厲色。


    好歹在長安數一數二的頭等酒樓做活,什麽世麵沒見過,小二不卑不亢,麵不改色,“喲,原來是寧遠將軍家的娘子,小的眼拙,實在是對不住啊,樓上是楊將軍家的娘子們,大早上便遣了人來包下二層,所以……還請您等在大堂就坐。”


    “什麽楊將軍……”那中年娘子滿不在意。


    另一娘子扯了扯她的衣袖,擠眼提醒,“楊將軍,長安還能有哪個楊家。”


    那娘子微楞,斂了斂神,算自己倒黴,“罷了,咱們坐一樓吧,出門就是為了圖個熱鬧。”


    倆人不約而同轉身朝大堂走去,權當未發生過此事。


    荊詞居高將一切盡收眼底,無奈一笑。


    “四娘。”楊薇娍輕聲叫喚,“過來喝碗薑湯。”


    “好咧。”她歡快地應答。


    楊壽雁無奈地搖搖頭,“四娘才到長安幾個月,真是看什麽都新鮮。”


    “這丫頭的性子隨我,跟我年輕時一模一樣。”老太太感歎。


    “阿娘您這四個孫女哪個不隨您,”禾姨娘笑道:“雁兒如您一般能幹,二娘傾城之容像您,三娘氣質如蘭像您,四娘就更不用說了。”


    一舉幾得,誇了所有人。


    老太太哈哈大笑,抬手指著珠光寶氣的禾姨娘,“禾娘你這張嘴啊,簡直是京城第一嘴!不過說得實在有理、有理。”


    “禾姨娘的說話之道,薇娍可是從小見識著的。”


    “我若有禾姨娘的口才,衛王府大約能平靜些。”一旁的楊鈺沛淺笑,神色淡淡,倒是聽不出其意是褒是貶。


    “瞧小娘子們說的,咱們楊家是世族,你們乃天生貴女,沒必要羨慕禾姨娘。”


    “這可不是這麽說。”老夫人放下茶杯,“縱然咱們楊家乃世族,光耀門楣的任務,卻是代代都不能推卻的責任,若咱們家能飛出個鳳凰,她們這代才算功成。故而,正可謂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難,說話啊,可是一門高深的學問。”


    “到底是阿娘高瞻遠矚,原來我們這些小輩真正該學的,乃思維洞見也。”這話禾娘心底沒有恭維成分,倒是真真實實的想法。楊家幾百年不倒,看來不是沒有原因的。


    “祖母,這話還是得謹慎著點兒,畢竟是在外頭。”楊壽雁提醒。管得事多了,經驗便多,心眼自然就比平常人多一個。


    “嗬,好——”祖母乖乖地點點頭,“來,快吃,都快涼了,大冷天的,仔細著吃了涼食著風寒。”


    桌上早擺滿了各色點心、蒸果、茶酒,道道精美,香味彌漫。


    “二娘先喝點熱米粥墊墊,大病痊愈,最易複發。”楊壽雁抬手,丫鬟餘囍便將她麵前的熱米粥端到了楊鈺沛麵前。


    楊鈺沛點頭,“近來牙有點兒疼,吃流食正好。”


    “牙疼?我也疼了幾日,吃了三姐的藥,便再未疼過。”荊詞嘴快。


    老太太吞了一口點心,看著二人道:“三娘打小愛看醫書,要不三娘幫二娘瞧瞧?”


    楊薇娍抬眼見楊鈺沛未語,遂開口問,“二姐近來常吃什麽?”


    “天花羊肉醬餅、鵝鴨炙。”


    “這麽幹?”


    “著風寒忌了好久的口,隻想吃些重味的。”楊鈺沛淡淡答到。


    “如今天幹氣躁,隻吃燥熱的食物哪成,我那還有些藥,迴頭叫夭桃送去衛王府。”


    “那便多謝三娘了。”楊鈺沛抬眼。


    場麵和諧,這倆人難得言語融洽,荊詞頗為高興,“姐妹間就當如此,和和睦睦。”


    一句話,二人都不禁微愣。


    姐妹?


    嗬,如此陌生的詞匯,倆人從小鬥到大,如今突然被提醒……二人是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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