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鈺沛掙紮了幾下,可惜力氣不及從小騎射的荊詞,始終動彈不得。


    “此事與你無關,一邊去。”她神色冷冽盯著她。


    “自家姐妹,有話好好說,二姐何必大動幹戈。”


    後麵的李諶上前,趕忙附和,“二姨,有話好好說嘛……”


    待楊鈺沛的勁兒卸下,荊詞才鬆手。


    楊鈺沛緩緩放下手,一言不發地盯著她們。


    片刻,一抹譏笑浮現在美豔的麵容,她隨即轉身離去,輕柔亮麗的披帛在空中飄舞,驕傲而嫵媚。


    “三姐,你還好嗎?”荊詞看向楊薇娍,柔弱的楊薇娍哪招架得住楊鈺沛的氣勢。


    “我沒事,謝謝你。”楊薇娍淡笑道。


    “她怎這般刁蠻,也太欺負人了。”荊詞為她抱不平。


    “我和二姐年齡隻相差幾個月,她自小就是這性子,”楊薇娍頗無奈,見著眼前的親妹妹,緩了口氣,“罷了,別理會她,咱們總算見麵了。”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三姐以後可得強硬些。”


    “二姨和三姨一強一弱,相恨相殺多年,二姨平時可不這樣,隻有三姨能挑戰二姨的極限。”李諶插嘴。


    荊詞沒好氣,“你少廢話。”


    “不過……這次還是謝謝三姨出手相助啊……”李諶衝楊薇娍嘻嘻地笑。


    “什麽意思?”荊詞不明白。


    “那……那二十金是三姨出的。”李諶不好意思地低聲道。


    “什麽?”


    “你們實在鬧騰,幸好我今日在筎院門口碰到李諶,若是李諶把事情鬧到長姐麵前,後果有多嚴重你們知道嗎?”楊薇娍言語間有責怪之意。


    “這事怪李諶,他闖的禍。”


    “我們與他不同。”楊薇娍輕聲道。


    “的確不同,我是她拋棄的兒子。”李諶自嘲。


    荊詞與楊薇娍頓時停下聲音,李諶與楊壽雁的關係一直不甚好,她們都知道了。


    好一會兒,荊詞望著他,故作狠色,“三姐的錢也是錢,趕緊還給她,休想抵賴。”


    “知道了、知道了,我這就迴去籌錢。”李諶嚷著,轉身走開。


    荊詞無奈地搖搖頭,被他纏上真是倒黴。


    “三姐,咱們去筎院一聚可好?”


    她神色平和地看著眼前的楊薇娍,這位三姐姿色雖平庸,可氣質脫俗,靜若處子。麵對這個突然在背後默默幫了她的同胞姐姐,荊詞對其不僅隻有感激,內心還油然生出血脈相連的親厚感。


    楊薇娍亦看著她,微笑著點頭。


    “三姐,二姐這般對你,阿娘和長姐難道就任她胡來嗎?”


    “她自小就這麽盛氣淩人,誰管得了她。況且,她畢竟是正室所出,楊府眾人肯定是護她的。”楊薇娍語氣頗為無奈。


    荊詞眉頭不禁微皺,難不成三姐自小就是在這種壓迫下長大?


    “好啦,她不算什麽,真正難應付的是祖母和長姐。你可真是……怎一迴來就惹惱了她們?”


    “我這性子,哪做得到對她們無論對錯都言聽計從。”荊詞噘嘴。


    “在楊府,個個都懂得審時度勢,尤其是那些奴婢。你做事還是要計較些後果,對長姐、祖母順從些對你才有利,否則吃苦的還是自己。”楊薇娍苦口婆心,以過來人的姿態勸誡。


    “若事事順從、任人擺布,她們便會當我是軟柿子。”


    “莫忘了,過剛易折……”


    …………


    倆人一路說著,不稍多時就到了筎院。


    院中婢仆偷懶成性,三三倆倆,打鬧、發呆、聊家常。見荊詞和楊薇娍進來,毫無反應,視若無睹。


    “成何體統!”楊薇娍見此景破口而出。


    縱使是楊府再不得寵的姨娘,院裏的丫鬟也不敢像她們此般放肆。


    “諸位娘子,你們好興致啊。”楊薇娍盯著丫鬟們冷笑。


    丫鬟們互相看了幾眼,紛紛起身散開,向楊薇娍行禮。


    “好大的膽子,好吃懶做,真把自己當主子?楊府何時多了那麽多娘子?”楊薇娍開口麵露三分威嚴,乃真的動怒了。


    “奴婢不敢。”


    “奴婢知錯了,求三娘子饒恕。”


    眾丫鬟哭喪著臉,紛紛求饒,訓斥她們的雖是不得寵的三娘子,但畢竟是主子,她的親娘畢竟是目前府裏地位最高的姨娘。


    “楊府不養廢物,今日的餐食,你們就免了吧。”


    “謝三娘子開恩。”


    “謝三娘子……”


    …………


    “三娘子請喝茶。”


    屋內,芳年笑容燦爛地為楊薇娍倒茶水。


    “三姐嚐嚐這麵糕吧。”荊詞微微撩起袖子,伸手拿起一塊麵糕遞到楊薇娍麵前。


    她手腕上剛痊愈不久的傷口留下了傷疤,若隱若現被衣袖半遮半掩。


    “手怎麽了?”楊薇娍心細眼尖。


    “這個啊?”荊詞伸手示意了一下,滿不在意,“沒什麽,就是在來長安的路上被刺客攔截,不小心受傷了。現在都好了,騎馬、打馬球都沒問題。”


    楊薇娍一把拉過荊詞的手,細細察看了起來,看著白皙細嫩的皮膚上突兀的疤痕,她不覺百感交集,“這一路,定是萬分艱難。”


    “阿爹離世當日,我便逃往了潭州。”荊詞悠悠道。


    “我聽聞表舅膝下隻有你一女,你們感情一定很深吧?可惜有些事太複雜,若不是生在楊家,我們都不必受一些苦……”


    荊詞展露淺笑,頗有安慰的成分,“楊家好歹是豪門貴族,至少……我們可以衣食無憂啊。”


    楊薇娍冷笑,筎院的狀況她看在眼裏,欲求溫飽,必需權術與代價。當今聖上在房州熬了多少年才登上帝位?太平公主開府置官僅因是皇女才得此權利?可惜眼前這個妹妹……怕是什麽不懂。


    “去了潭州,後來呢?”


    “可惜我不識路,四處問路時被人偷了錢袋子。”


    楊薇娍心一沉,語氣緊張起來,“沒有錢如何前行?”


    荊詞微笑,“後來我借宿於寺廟,小師父們心善,給了我粥食。”


    “寺廟收留的都是四處流浪,全身怪疾之人,你可是與他們同住同食?”她滿臉不敢置信。


    “那些流離失所的老弱婦孺,著實可憐。天災人禍,老無所養,病無所醫,而彼時的我,又何嚐不是失無所失。”


    “真是難為你了,”楊薇娍滿眼盡是疼惜,“不過更難得的是你有這份憐憫之心,的確與楊府諸人不同。”她嘴角微微上揚,頗為驕傲。


    “後來一位舊識的商人借了錢給我,我才得以到潭州。”


    “四娘,幸好你迴到了我們身邊,有我和阿娘在,絕不會讓你再承受那些苦難。”楊薇娍緊握住她的手,似承諾般認真道。這個妹妹,才五歲便離開了家,迴程又一路艱辛,實在太苦了。


    看著眼前人真摯的眼神,荊詞不由感動,同胞姐姐待她的確是真心實意,這是多久不曾感受的溫暖。她從未想過,她竟然會有一個如此疼愛她的胞姐,那個人不是阿娘,竟然是長她一歲的姐姐。


    想起阿娘,她不禁垂眸苦笑,“阿娘不喜歡我……”


    “怎會,阿娘雖性情冷淡,但還是很關心咱們的。”


    “不……”荊詞搖頭,她感受不到阿娘的在意,她的在意全在……三姐身上。


    “慢慢地你便會懂。”楊薇娍笑著拍了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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