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許些日,馬車終於踏進城門、到達帝都,繁華的長安城。


    腳下便是長安了。


    馬車內的荊詞推開窗,左右張望。映入眼簾的是廣闊筆直的大道,前方茫茫,一條大道不知通向何方。大道側邊是鱗次櫛比的低矮房屋,順著大道望向遠處,前方越來越多亭台樓閣星羅棋布,坊內隱約傳來熙熙攘攘的聲音。


    放眼眼前的長安城,雄偉大氣,興盛榮耀。天子腳下,匯集各方俊才,各大豪門世族立於此。


    荊詞離開長安整整十年,這裏有她毫無印象的生父生母,以及她繁耀的家族。


    十年才歸鄉,卻非為其而來。


    薛崇簡帶領車馬行在前方,將近走了一半朱雀大道,人馬漸漸多了起來,他馭馬靠邊等待與馬車齊平。


    荊詞趴在窗上睜大了眼睛,模樣甚是俊俏,薛崇簡嘴角上揚道:“荊詞,我不便多送,就此告辭。”到長安就安全了,他的身份不方便和楊府纏繞在一起。


    荊詞迴過神,粲然一笑,“薛二郎,來日再見。”一路下來,她與薛崇簡已結下友誼。


    薛崇簡乃謙謙君子,荊詞亦是爽朗性子,二人自然而然能處到一塊。


    馬車又行了片刻,緩緩靠近楊府。


    荊詞推開了些芳年剛關上不久的窗,從縫隙裏打量,雄偉的大宅上掛著一塊“楊府”字樣的牌匾,楊府的正門直接開在坊牆上,門前列著兩排戟架,看守的皆是甲士壯奴,隱隱透著一股子深嚴感。荊詞暗想不愧是將軍的府邸。


    馬車繞過正門,走到側門,她從縫隙中窺得門口約摸有十來個丫鬟候著。為首的一丫鬟頭梳盤桓髻,穿著與其餘人不同,麵容姣好,神情肅穆。身後的眾丫鬟皆梳雙丫髻,著裝統一。


    荊詞內心不禁嘀咕,夠氣派啊。


    馬車停穩。


    “四娘子,請下車。”


    車門被打開。


    為首的丫鬟不知何時已上前,作出攙扶勢樣。


    荊詞搭著手臂,雙腿利落地下車,芳年隨後跟上。


    “恭候四娘子迴府。”眾丫鬟們行禮,齊聲道。


    此番隆重場景,她乃頭一次見,“大家不必多禮。”


    方才攙扶荊詞的丫鬟垂首道,“四娘子,奴婢叫青女,是大娘子的丫鬟。您舟車勞頓,奴婢帶您到您的院子歇息。”


    荊詞點頭,“多謝。”


    楊家乃兩朝貴族,世代名門,上四代楊紹,是隋文帝族兄。此朝,荊詞的祖父與武則天的母親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妹,更是加大了楊家的氣焰。楊府宅子範圍一點點擴張,如今占了一坊中的大半區域,偌大的楊府竟包含了二十幾座院落,儼然是一個皇宮的雛形。


    楊府一磚一瓦皆上乘,一隅一廊,宏偉大氣。亭台樓閣,山橋水廊,一應俱全。六七名梳雙丫髻的婢女雙手舉著托盤,在對麵的長廊上依次蓮步輕移。見了年紀較長的婆子便微微行禮示意,隨即繼續規矩地前行。


    幾個輾轉,終於到達她要去的地方……


    筎院。


    荊詞仰頭看著上方兩個端正的大字。


    此院的名字叫“筎院”。


    這個名字好,筎即竹,乃四君子之一。筎院,音又“如願”,但願一切如她所願。


    “這院子一直空著,王管家動身前往潭州時大娘子便吩咐奴婢們著手打掃和布置。”青女道。


    “我姐姐一切可好?”既然是姐姐的丫鬟,豈能不聊表關心。


    “大娘子一切尚好,”青女頓了頓,又道:“四娘子,恕奴婢多嘴,大娘子乃您的長姐,以後稱唿上還得注意些,省得其他娘子們不樂意。”青女年紀亦同荊詞不差上下,做事卻極其穩妥。


    “好,我記下了。”


    筎院不算太大,卻五髒俱全。


    院內布置得宜,一草一木,處處皆是景致。


    “大娘子至——”


    來不及細細打量,門外便傳來一聲。


    隨即一年近四十的婦人被丫鬟們簇擁而進,頭梳孔雀開屏髻,滿髻珠釵,一隻金步搖隨步伐輕輕晃動,額貼一繁瑣的鮮紅花鈿,一張挺立的高貴雪臉含著淡笑,深邃的眼眸卻透露著嚴肅。


    這就是楊府的嫡長女楊壽雁。


    “荊詞見過長姐。”荊詞福身行禮。


    楊壽雁一雙鳳眸盯著荊詞細細打量了一番,才含笑上前攙扶,“一轉眼四娘都那麽大了,當初離家時不過是五歲的小娃娃。”


    “能平安迴來見您,真不容易。”


    “我都聽說了,”楊壽雁親昵地握著她,剪水鳳目凝視著尚未長開的小臉,“王表舅被害真是莫大的悲哀,楊家定不會放過那兇手,王楊兩家,唇亡齒寒。”


    “長姐可知,殺害阿爹的兇手是誰?在路上追殺我的又是誰?”荊詞巴巴地望著眼前之人,楊家定是知道答案的。


    “大概是同一夥人,欲斬草除根。”


    “那會是誰呢?”


    楊壽雁凝神,無奈地搖搖頭,“一時半會兒還查不出來,你放心,王家的仇,楊家一定報。”


    荊詞沉默。


    “王表舅去世之時你尚未行笄禮,迴來楊家也理所應當。今日起,你便迴到楊家了,姓楊,知道嗎?是楊氏名正言順的人。”楊壽雁握著她的手未鬆開,“楊家沒兒子,家族重擔便落在我們幾姐妹肩上,我們與楊家亦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啊。”


    “荊詞知道了。”


    楊壽雁滿意地點頭,放開手,神情嚴肅了幾分,“王家比不得楊家,楊家規矩甚多,在楊家自然不能像王家那般自由,楊家長幼有序、賞罰分明,你今後做事要三思而行。”


    “荊詞謹記。”


    “青女是我身邊的丫鬟,這丫頭心細如發、做事利索,如今便賜予你了。”


    “多謝長姐。”


    都說長姐如母,當慈嚴並進,這長姐言笑晏晏起來甚是親昵,可眉目間卻不乏嚴肅與疏離,叫人難以親近。


    “你們便在筎院好生照料四娘子,切不可偷懶省事。”楊壽雁地對自側門跟隨荊詞一道進來的丫鬟們道。


    “奴婢遵命。”


    楊壽雁未再言語,轉身離去。


    荊詞暗暗鬆了口氣,一邊朝屋內走去。她不甚喜歡這個長姐,雖然麵容帶笑,看似親和,但極其深沉。


    “浴房已準備妥當,請四娘子沐浴更衣。”片刻,丫鬟進來福身道。


    “好。”


    楊府幾乎每座院子都有專門的沐浴室,排水設施良好,裝修布置得宜,保暖而隱蔽。


    筎院也不例外,此沐浴室入門是一張幾案,上頭擺著兩個秘色瓷瓶,色澤如冰,一看便知是上品。此幾案緊挨一扇牆,不細看還以為這是一間小屋子,實則入內,右轉,便能看到一扇榴花圖案的長屏風,屏風後又是一屏風,再入內所見的是厚實的古木衣架,浴桶、浴床、燭台一應俱全,無不精致。


    水汽氤氳,花香四溢。手腕有傷不能浸水,荊詞卻死活不讓芳年伺候她沐浴,沐浴於她而言是何其私人的事,怎能隨意讓人介入。


    這可謂入侯門了,見微知著,楊家的吃穿用度定是不差。還想著到長安就著手調查諸事,可一進門就被楊壽雁警示,估計以後的日子不會自由暢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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