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等君來


    從蘇家小園離開,陳平先去了一趟天香閣。


    找到陳添睿後了解了一下天香閣的賬目後,便讓他在自己離開京師的這段時間小心一些。


    “公子難道要離京?”


    “沒錯,替我好好看著天香閣,記住了嗎?”


    陳添睿怔怔片刻,旋即悶聲點頭,陳平說什麽他就做什麽,絕不多問!


    陳添睿和陳添靈兩兄妹如今已經可以獨當一麵,陳平當然很放心,也很欣慰。


    先前建州青州一事過後,那個神秘組織有所警覺,鑒於朝廷也在各地嚴查,他們仿佛一夜之間銷聲匿跡了一樣。


    現在,好不容易又有了新的線索,這個機會陳平不想錯過!


    縱然他現在已經是大譽朝最年輕的會元,但始終沒忘記是誰將自己領入讀書這條路的,而天啟八年的那場人為的災禍,更是此生不敢忘!


    如果不是恩師有教無類,陳平現在大概率還會留在南溪村,當個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一輩子沒有出頭之日。


    況且,陳平似乎在淩州的事情上麵,嗅到了一絲不對勁的味道,再聯想到殿試推遲,皇帝不見群臣、不朝百官等一係列事情。


    他就更覺得自己有必要走一趟淩州了。


    陳平叫上羅礪走出了天香閣,此時的他穿著一身素色襴衫,頭頂一張四方平定巾,外麵套著一身棉袍,一副窮酸書生的打扮。


    至於身邊跟著的羅礪,則儼然像個笨手笨腳的村夫,這樣的模樣走在大街上根本不會有人多看第二眼。


    讓人沒想到的是,羅礪的偽裝術也是頂好的。


    出了京城,兩人便來到天香閣在城外的莊子,接著坐上馬車就一路朝南,沿著官道往淩州方向而去。


    “就咱們兩人?”羅礪邊駕車邊問道。


    馬車裏,陳平笑了起來:“羅兄,我相信你的實力。”


    “還算你有眼光。”


    陳平隨後又補充了一句:“但為了穩妥起見,我已經去信知會趙大哥,而且還有唐浩將軍在淩州,大家互相可以有個照應。”


    “其他事你自己安排,我隻負責護你周全。”


    陳平掀開車簾,衝羅礪抱拳說道:“全得靠羅兄保護,小子感激在心。”


    羅礪沒有迴頭,擺擺手繼續駕車。


    二人雖然是萍水相逢,但到了現在,已然是有了士為知己者死的聯係。


    陳平不知道羅礪是為何跟隨自己,但他也大體能推測到,應該同樣與那個神秘組織有仇,所以這就夠了。


    ...


    乾州,潛龍山腳下的山穀之中。


    此處山高林密,山頂常年覆蓋著一層白雪,山穀更是時常有霧氣彌漫,莫說是尋常百姓了,就算是行走大山之間的獵戶采藥人等,輕易也不會進入。


    而就在這樣一處地方,卻隱藏著一群人。


    “簌簌!”


    隨著一陣微風拂過,山腰上的枯葉被吹動,原本一片平靜的地麵之上,卻突然竄起一幫滿身草葉的人影。


    隻見這群人行動迅速,身手矯捷,儼然一副受過專業訓練的模樣,而且他們手中,還齊刷刷的端著一把同樣掛滿落葉的勁弩!


    要知道,勁弩盔甲,那可都是朝廷嚴令禁止的殺人利器!


    “嗶嗶——!嗶嗶嗶——!”


    隨著一陣急促的哨聲在山穀間傳開,一幫“草人”敏捷而不是穩健的開始向前移動,足足數十人的隊伍在前進時依舊保持著隊形。


    “嗖嗖嗖!”


    弩箭破空聲驟然響起,不遠處山腳的人形靶子無一例外,全都是身中箭矢,並且深深沒入。


    “南宮兄的訓練成效頗豐啊!這批人雖說是九龍堂裏挑選出來的好手,但到底也沒上過戰陣拚殺,沒想到在你的調教下,不過幾個月的時間,就有了如此之大的變化。”


    山穀中,九龍堂堂主趙瑾眼裏放著精光的看向那批銳士,嘴上的誇獎顯然不是假話。


    在潛龍山訓練的這些日子裏,他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什麽叫強者!


    個人實力就不說了,初見之時,包括他趙瑾在內的所有人都和南宮明單挑過,然而無一例外,都是輸得心服口服,甚至沒有一個撐過十個迴合的。


    至於訓練人員?九龍堂從上到下,識字的都沒幾個,盡是些糙漢,更別說這玩意了。


    而作為曾經在衙門待過的趙瑾,則是深深被南宮明訓練人員的嫻熟給震住了。


    南宮明這樣的武功高手,如果是在軍中再加上通曉兵書,起碼得是個將軍。


    趙瑾心中篤定,此人必定是有過行伍的經曆,因為他從南宮明的身上,察覺到了內斂而淩冽的殺氣!


    “確實已經訓練到極致了,不過這些人現在還稱不上精銳,真正的精銳得在一輪輪的戰場拚殺中活下來,否則,都隻是花架子罷了。”


    南宮明表情淡然,絲毫沒有情緒波動,仿佛對他來說,眼前的事情不過是過家家一般。


    趙瑾聞言無比認同,他曾從退伍還鄉的老兵處了解過戰場的殘酷。


    “對了,我聽說隔壁的淩州好像出事了?你可知道?”


    趙瑾點點頭:“確實如此,似是淩州官府查獲了一批私運的糧食,數目還不小,有十萬石之巨!”


    說完趙瑾頓了頓,問道:“南宮兄問此,是不是覺得這裏麵恐有貓膩?”


    “有沒有貓膩,不日便知。倒是這批人馬已經訓無可訓,最終還是得靠實戰來提升。”


    “南宮兄跟我想到一塊去了。”趙瑾自然是知道,實戰才是最好的訓練科目。


    “不過要出山的話,總得有個身份才好行事。”南宮明看的更遠,貿然出現這麽一批人,萬一被官府發現,有心人是可以亂扣帽子的。


    “嘶,身份啊?要不讓他們重新迴到九龍堂,有需要時再召集?”趙瑾說完,就自己推翻了自己的想法:“不行不行,他們已經不再是普通幫眾了,分散下去恐怕不好......”


    還沒等趙瑾尋思出個合適的身份,山穀外就闖進來一匹快馬。


    “堂主,陳公子的急信!”


    聽到是陳平的信,他連忙衝上前接過信函,待看完內容後高興的對著南宮明說道。


    “南宮兄,剛剛咱們還在說尋找實戰之機。你看,這就來了!”


    第252章


    要說對於在潛龍山下辛苦訓練幾個月的九龍堂這五十號人來說,最讓他們興奮的事情是什麽?


    既不是酒肉美女,也不是銀錢財寶,而是此時此刻他們聽到的這句話!


    “小子們,你們出山的日子到了!”


    趙瑾的聲音剛一落下,就聽到五十號人齊齊發出陣陣吼聲。


    幾個月的苦練,不就是為了今日嗎?


    這些自小家境貧寒,在加入九龍堂前一直處於吃不飽睡不暖的幫眾,如今被挑選出來酒肉管飽還給教會潛伏、竊聽、暗殺這些個他們曾經可望不可及的絕技。


    一個個心中都是滿腔熱血,時刻準備為九龍堂獻身。


    畢竟當初趙瑾選人的時候,除了體能、耐力這方麵之外,還特意考察了這些人的忠誠。


    所以,這五十人對九龍堂忠心耿耿,甚至都可以稱之為“死士”了。


    “哈哈,五堂主,我看這群小子是憋瘋了,今日好酒好菜都安排上!”


    趙瑾大手一揮,對手下這五十號經過南宮明魔鬼訓練的九龍堂精銳非常滿意,衝身邊的五堂主吩咐道。


    五堂主也是樂得見到九龍堂勢力壯大,跟著附和道。


    “都聽見了沒?堂主發話,還不謝過?”


    “哎,應該謝南宮教頭才是,快謝過教頭!”趙瑾糾正道。


    緊接著就聽到下麵一群人喊道:“多謝南宮教頭!”


    看到這一幕,趙瑾轉過頭來,發現南宮明一直如冰川的冷麵,竟有了一絲動容。


    這種感覺,就像,就像是一個原本心如死灰的人,突然又見到了火星濺射,死灰複燃了一般!


    當晚,在九龍堂一眾人圍在篝火旁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時候,卻唯獨不見南宮明的身影。


    趙瑾尋遍了山穀,最終停下了腳步,他抬頭向遠處的山頂看去。


    穹頂之上,有人影斜坐,手持竹笛,圓月相伴。


    當陣陣若隱若現的笛聲傳來時,趙瑾感受到一股說不出的寂寥,愣在原地出神久久。


    南宮明,究竟有著什麽樣的故事?


    .........


    淩州,琮邢府。


    龔恆被滅口後,按理來說失去線索的官府,再想追查些什麽,應當十分困難。


    準確的來說是知州唐浩很困難,就算他抓住一兩個小嘍囉,那也是於事無補,頂多拿來充當給朝廷的交代。


    千裏迢迢從京城奉命趕來的皮休是這樣想的,淩州的胥吏與紳縉同樣也是。


    所以,他們以一種看戲的姿態,坐看唐浩派人在淩州翻箱倒櫃甚至掘地三尺,都在嗤笑此人終究隻是個武夫。


    然而很快,他們就發現,唐浩追查的對象似乎並不是滅口龔恆的人,而是將刀口對準了他們這些內鬼時,終於再也坐不住了。


    “咚咚咚!”


    知府衙門前,一陣隆隆鼓聲響起,沒過多久就吸引來了一幫百姓圍觀。


    當百姓們看到擂響怨鼓的人時,紛紛奇怪起來。


    “這不是秦員外嗎?怎麽來了衙門,還親自敲了冤鼓?”


    “嘿!真是奇了怪了,平日隻見咱們百姓擂鼓喊冤,沒想到鼎鼎大名的秦員外也有冤情?”


    “莫不是他家小妾與人通奸?哈哈,不過我瞧秦員外這擂鼓的架勢,不像是不行的樣子啊?”


    圍在衙門前的百姓越聚越多,而平常早該上前驅趕百姓不得聚集擋住衙門的差役們,此時卻一個個不動如山,好似沒看見一樣。


    “唿哧唿哧!”


    “知府大老爺,秦某有......”


    “我知道你有冤!”


    秦員外擂了幾通鼓後氣喘籲籲,剛提起一口氣喊話,就被一道聲音打斷了。


    他本就心中不忿,這會兒被人打斷,無名怒火驟起,自己好歹也是在整個淩州地界,那也是數一數二的人物。


    平日都是他打斷別人說話,這被人打斷還是頭一遭。


    秦員外瞪起眼珠子,轉頭怒視過去,然而下一息就萎了。


    因為來的人正是淩州知府楊安國!


    楊安國徐徐從街上走來,徑直走到秦員外麵前。


    這讓秦員外有些出乎意料,沒想好是知府大人親自出麵,他趕緊調整情緒開始訴苦。


    “府尊大人您是不知道,老朽這幾日寢食難安,每日都有官府的兵丁找些什麽借口到老朽府上搜查,府中女眷都受到了驚嚇。”


    “想我秦某人良善之家,雖然是個卑賤的商賈,但也為朝廷出過力,捐了個員外還被人嗤笑也就罷了,怎麽勤勤懇懇經營家業,還要被官府汙蔑?”


    秦員外抹了把眼淚繼續道:“那,那些官兵竟說我秦家和賊人勾結,老朽忍無可忍,這才來衙門擂鼓喊冤的啊!”


    演技真不錯啊,老小子!


    楊安國略帶一絲憐憫的看著秦員外,若是放在別的州,或是以前,似秦員外這樣的人,那可都是大大的好鄉紳了。


    畢竟這老小子平日裏對待家裏的佃戶也還算得上良心,至少比那些魚肉鄉裏欺男霸女的惡紳要好些。


    可是現在?


    他眼神冷冷盯著秦員外,既然決定和唐浩一起調查,就不會再給淩州的鄉紳什麽好臉色了。


    如若較真起來,這些紳縉地主,哪裏有一個屁股是幹淨的。


    就算真的沒和賊人勾結,也能查出其他的醃臢事來。


    “官兵搜查?你想好了,汙蔑官府那可是重罪!”


    楊安國登時厲喝一聲,嚇得秦員外一哆嗦,他一臉茫然的試圖在楊安國臉上尋找著什麽。


    這劇本不對啊,楊安國任淩州知府這些年,不一向都是個老好人嗎?


    對待自己這些地主鄉紳都是視為座上賓的,今日怎麽跟換了個人似的?


    “這...這...老朽哪兒敢說謊啊,真是官兵呐!”


    “哦?既然你如此肯定,那就說說是誰派去的官兵吧。”楊安國好奇的問道。


    秦員外怔了一怔,咬牙衝不遠處的知州衙門方向指道:“不敢瞞府尊大人,搜查老朽府邸的,正是知州衙門的兵。”


    楊安國重重的點了點頭,卻沒有像秦員外想的那樣安撫他,反而是眯起眼睛大聲喝道。


    “既然是知州唐大人派去的兵,自然有理有據,哪會憑空汙蔑你?!”


    “反倒是你這老賊,無故擂鼓喊冤,還想蒙騙本官挑起知府知州之爭!”


    “來人呐,給本官就地拿下!”


    楊安國一聲令下,從衙門內衝出幾個衙役,當場就把秦員外按在了地上。


    這一幕,不僅讓在場圍觀的百姓目瞪口呆,還讓知府衙門內的胥吏瑟瑟發抖。


    隻因為他們都知道,按這架勢抓人的話,很快他們也跑不掉!


    淩州的天,變了!


    淩州的天確實變了,根源自然是在知州衙門內。


    “大人,有個姓秦的員外到知府衙門前擂鼓喊冤,現在讓楊知府拿下了!”


    參軍的聲音由遠到近,唐浩表情如一,對著麵前的地圖摩擦著下巴。


    “我沒記錯的話,淩州西南有不少土人吧?”


    土人,就是世代居住在本地的人,他們的首領則稱之為土司。


    對於唐浩的這個與當前事情毫無關聯的問題,參軍一臉懵逼。


    “是,是啊,大人,怎麽了?”


    唐浩搖了搖頭,見他沒有別的話了參軍便很識相的退了出去。


    土人???


    大人怎麽會突然問起這個?


    參軍撓著頭朝外走去,而在房間裏唐浩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


    他不關注秦員外的事,並非這事這不重要,恰恰相反這很重要,這是他追查賊人所開辟出的一條蹊徑。


    隻不過這條路滿是荊棘,困難重重,但最終他還是選擇了硬闖。


    若是沒有京師的支持,若是沒有陳平的迴信,若是沒有那一夜死去的十幾個生死弟兄,或許唐浩就選擇按兵不動了。


    “陳平,你到哪兒了?再不來的話,他們可就要掀桌子了...”


    秦員外的擂鼓是個信號,唐浩猜到淩州的這幫胥吏鄉紳會這麽做,不過他有京師的支持作為倚仗,還可以強壓一段時間。


    至於之後,就得看這個一路闖到京城,奪下會元桂冠的小子了。


    感謝書友、花湖的月票支持,各位推薦票的支持。


    二合一。


    今天開始出差,天津、北京得六七天,下周末迴來加更。


    有票票的支持一下,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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