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青選雖然選出身於商賈之家。


    但自幼就被培養成讀書人,並未接觸過多的商賈之事。


    他的家族知道商人社會地位低下,所以不想何青選走家族的老路。


    可有些事情,即便沒有刻意培養,但在耳濡目染之下,是怎麽都忘不掉的。


    隻見何青選一進入砍價環節,立刻變得精神抖擻。


    這般變化,看得陳平和葉崇文兩人也是目瞪口呆。


    幾個迴合下來,就成功將價格砍到了一兩。


    班主此時已是滿頭大汗,神情委屈之極,像個受了欺負的小媳婦似的。


    何青選還是意猶未盡,正要乘勝追擊。


    希望將價格壓低到一兩以下,無限逼近於先前開出的六百文。


    陳平突然看了眼,低垂著腦袋一言不發的小男孩。


    在那灰暗的僻靜角落裏,雖然看不見小男孩低沉的臉上是什麽樣的表情。


    可還是能夠從他攥得緊緊的拳頭,以及微微顫抖的身軀,看出他的情緒。


    這股情緒,或許並非是針對誰。


    更多的是對自己的命運,就這般廉價的任憑別人買來賣去,而又無能為力的悲涼。


    陳平雖然在慢慢的融入這個世界,但還做不到對人口買賣這種事習以為常。


    他立刻拉住了想要繼續的何青選,斷然說道:“我們都做錯了,這種事並不適合當街討價還價。”


    “況且人命更不是用來買賣的!”


    “就算我們阻止不了別人這樣做,咱們自己也應該明事理,曉是非。”


    陳平嚴肅的語氣,讓雜耍班主聽得一頭霧水,不知他為何要阻止同伴的行為。


    但自幼接受儒家教育的何青選、葉崇文,全都在瞬間羞愧的滿臉通紅。


    自己或許無法改變這個世界,隻能眼睜睜看著一個個大活人,被當做牲畜一樣買賣。


    可這絕不是自己也去買賣人口的理由。


    今日之事,不在於買賣,也不在於談生意,而是要救人性命!


    買下這兩個孩子,本意就是要幫助他們脫離苦海,免受這非人的折磨。


    但眼下隻為了省下二三兩碎銀,就當著這兩個孩子的麵討價還價,讓他們的身價愈發卑賤,又何嚐不是另一種折磨。


    想明白了這一點,何青選雙手作揖,對著陳平深深一鞠,喟然道:“陳平兄,你又給我上了一課,受教了!”


    葉崇文雖然沒有參與談價,可一想到先前自己也是興致勃勃的看客心態,絲毫沒意識倒自己的錯誤,清醒後也連忙行了一禮。


    陳平躬身迴禮,“我們三人都錯了,共勉之。”


    那個一直深深埋著腦袋的小男孩,愕然抬起頭來。


    見到他們三人的動作,就那麽直勾勾的看著,默默的流下了眼淚。


    自己好像從來沒被人如此尊重過。


    陳平轉身對班主說道:“就給你五兩銀子,立刻給我們立下字據!”


    “從此以後,這二人和你再也沒有任何瓜葛。”


    “若是被我發現,日後你再找他麻煩,我陳平一定會讓你付出慘痛的代價!”


    陳平展露出不符合年齡的威嚴。


    在這般氣質襯托下,小小的身軀好似高逾萬丈,壓得雜耍班主喘不過氣來。


    班主連忙答道:“萬萬不敢,小的這就立字據。”


    寫好的字據,畫押按上手印,今日這事總算是落下了。


    等何青選遞過來五兩銀子的時候,班主扭頭瞥了陳平一眼,竟然一時恐懼得不敢去接。


    躊躇了半響,班主咬咬牙伸手拿過約莫二兩碎銀,然後在三人疑惑的目光下後退幾步。


    敬畏的說道:“不敢坑騙幾位小公子的銀錢,有這二兩就足夠了。”


    “拿了這銀錢,他們兄妹再和我沒有任何關係,若是小的言而無信,任由處置!”


    說罷,班主急匆匆帶著其他人便離開了。


    現場隻剩下陳平三人,以及剛剛被買下來的兩兄妹。


    何青選緊蹩著眉頭,對班主剛剛的言行有著深深的不解。


    為什麽那麽貪財的一個人,會放著輕易就能到手的銀子不去拿,反而逃命似的離開。


    遊走四方的戲班子,為何要賣這麽一個人情,出了青鬆鎮怕是這輩子都再遇不到上。


    到手的銀錢也不拿,是何緣故?


    還是陳平看出了何青選的疑惑,上前將之拍醒。


    笑著說道:“沒什麽不能理解的,不過是一個怕官怕到骨子裏的江湖人士罷了。”


    “我先前學著王縣令的姿態,或許讓他誤以為咱們都是官宦子弟了。”


    陳平的書生氣質,何青選的伶俐口舌,還有個貌似沉穩未開口的葉崇文,早就給絡腮胡留下了官宦子弟的印象。


    再加上何青選出手闊綽,陳平言語中頗具官僚氣質,使他更篤定了自己的想法。


    聽到陳平的解釋,眾人已然明白過來。


    明白了這個道理,何青選愈發覺得家裏讓自己自幼苦讀,專心科舉之路的決定是正確的。


    若是自己也跟著家裏人,學習怎麽做生意,估計是很難超越家裏的長輩,甚至會一輩子都在商賈之事上打轉。


    以前他還覺得,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


    現在迴想,以前的自己是多麽的幼稚可笑。


    即便是狀元之間也是有差別的,比如明經科狀元就相比進士科狀元要低人一等。


    再比如陳平,出身於普通農家。


    若是信了那行行出狀元的說法,沒有選擇科舉之路,而是早早去學了雜七雜八的營生技藝。


    那以後的陳平必定前途有限,九成九的可能一輩子都入不了他和葉崇文的眼。


    這就是這個世界真實的鐵律,不以某個人的心思而輕易改變的根本規則。


    大徹大悟般的何青選,看向陳平的目光透著一絲敬意。


    同時開口問道:“這是你花費了一個賭注買來的人,打算怎麽安置他們?”


    “不如,就真如我先前所說,男孩給你當個家仆,女孩做個丫鬟?”


    “你現在是葉老的關門弟子,已經不是尋常學生,衣食起居上還是需要注意一下的。”


    陳平堅定的搖了搖頭,他絕對沒有這個的心思。


    自己都還在勤工儉學,如何再養活這兩兄妹。


    於是又看向了何青選。


    “我覺得吧,一個人做事還是有始有終比較好,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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