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默默站在趙瑾身側一聲不吭,用孩童特有的好奇眼神,肆無忌憚地打量著四周,像是被大人帶來長見識的小童一般。


    短短幾句話的交流,他就已經意識到很不對勁!


    不僅是黃縣丞先前的所作所為不對勁,現在麵對趙瑾勸說時的反應,也很不對勁。


    若是他對自己做的事情,有著充足的底氣和絕對的信心。


    絕不會因為趙瑾幾句空頭許諾,就有所猶豫。


    沒有準備好萬全之策,卻選擇了與王縣令交惡,親手把自己逼上絕路,那他的目的是什麽。


    陳平對此人並不甚了解,隻是聽別人說了些事跡,因此也不好做出判斷。


    冷硬地交流了幾句後,隻見黃縣丞把話說得密不透風,絲毫沒有妥協的打算,機械式的反複強調,隻有王縣令在修路這件事上收迴成命,他才肯考慮收迴辭呈。


    見到黃縣丞這般決絕的態度,趙瑾的脾氣也上來了。


    冷笑一聲道:“黃三爺好大的脾氣,隻因縣令所做之事不合你的意,就敢如此肆意妄為!”


    “你可要想清楚,若是舍了今日這個機會,那官位就跟你徹底沒關係了!”


    說罷抬腿便走,毫不猶豫。


    陳平落在後麵卻觀察到了異樣,黃縣丞的臉皺成一團,顯得很是痛苦躊躇,似乎有著難言之隱。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沒有出言挽留,也沒有起身送客,隻是小口的啜飲著杯中半涼的茶水,望著眾人離去。


    趙瑾一行人很快迴到了縣衙。


    將剛剛發生的事情上報,葉老眼底浮現了驚疑之色。


    按照陳平所見,那黃縣丞明明極其不甘心放棄官位。


    結合他以往的行事風格來看,也不是那種膽敢拿辭官之事來要挾縣令的人。


    若是他是身不由己,那此事必有幕後黑手。


    幕後藏著誰且不說,關鍵是這位人物究竟意欲何為。


    完全沒有道理啊!


    王縣令這麽些年來,在官場上可謂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幾乎從未得罪過有權有勢的人。


    除了此次在修路這事上,一反常態的出格之外。


    在其他政務方麵未過多插手,就算是發現了什麽問題,也大多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最多隻是提點幾句並不會深究。


    難道,王縣令修路還修錯了?


    但整修道路,方便的可不僅是永順縣的普通百姓。


    那些本地家族能因此加強與外界的交流,那些商人也能縮短貨期,減少腳費,按理說他們才是整修道路的最大受益者。


    既然他們是受益者,自然沒有道理使出這般手段,來阻止整修道路。


    永順縣這麽個窮鄉僻壤的小縣城,除了曾經是個交通要道之外,再無其他的出奇之處。


    不至於樹大招風,吸引來自其他權貴目光。


    那這個幕後黑手到底是為了什麽,或者說他到底想要什麽?


    整個事情撲朔迷離,一時間葉老也恍惚了。


    雖然猜不透對方的心思,可葉老還是敏銳地覺察到了,這件事所蘊含的危機四伏。


    幕後黑手無論是因為什麽,而要阻撓整修道路,既然做到了這種程度就不可能退縮,必然要和王縣令徹底敵對。


    整修道路是王縣令當下施政的第一要務,是改變永順縣現狀的最佳辦法,王縣令絕對沒有放棄的理由。


    這樣的話,一場更大的紛爭,已經可以清晰預見。


    現在的種種舉措,都隻是山雨欲來風滿樓了。


    一念及此,葉老臉色冷了下來,聲音低沉的說道:“你不能繼續摻和這件事情了,必須立刻抽身出來!”


    “不用管什麽曆練了,最好即刻起程返迴書院,一刻都不要多待!”


    “等事態明朗之後,我再迴去細細說與你聽。”


    陳平被葉老的反應嚇了一跳。


    雖然搞不懂緣由是什麽,可還是能聽出來,老師這麽說的用意。


    無非是不想讓陳平有過多的牽連。


    麵對未知的危險,以及未知的敵人,王縣令還有官位和進士功名庇護。


    葉老本人,更是有著不可忽視的名望加持,一般人都不敢對他出手。


    唯有陳平出身太過於普通,除了葉老關門弟子這個身份外,再無半點倚靠。


    而葉老關門弟子的身份,並不是在任何情況下都有用的。


    萬一敵人不在乎這些,而是為了敲打王縣令,直接下了狠手,以陳平的小身板根本無法與對方周旋。


    陳平雖深諳這些道理,可還是心有不甘。


    他蹙著眉頭爭辯道:“老師您不走,我是絕不會獨自離開的。”


    “都說師有事,弟子服其勞。天下間哪有一遇到危險,直接舍了老師,自己逃跑的道理?”


    “我可不想迴去以後,被崇文和青選他們當做膽小鬼!”


    葉老突然展顏一笑,臉上皺紋都淡了不少。


    伸手撫了撫陳平的小腦瓜,溫言勸說道:“你若不離開,又能做些什麽呢?”


    “留在縣衙裏,王縣令也必然隻會每日督促你學習。”


    “其他的事情,無論是我還是王縣令,都絕不會再讓你插手了。”


    未再多言,葉老直接招唿趙瑾將陳平和一堆書冊雜物,一並塞進了馬車裏。


    陳平知道再掙紮也無意義,坐在馬車裏心中突然有一陣悲愴之情湧出,瞬間彌漫全身,點點清淚滴落車廂。


    葉老覺察到了危險,可他自己並沒有遵守“君子不立危牆之下”的古訓,隻是在第一時間將陳平送走。


    至於他本人,則是繼續留在縣衙裏。


    幫著王縣令處理修路事宜的同時,也會一起麵對未知的危險。


    按理說,葉老隻是被王縣令臨危受命,幫著整理賬簿的幫手,他們之前素不相識,並非故交。


    為了剛剛結交不久,關係也算不上親密的王縣令,葉老竟然選擇了孤身留下來。


    陳平淚眼迷蒙,望著漸行漸遠的城牆,馬車已然出了城。


    他清楚的知道,葉老之所以留下來並不是為了與王縣令的私交。


    而是為了永順縣的道路整修能如期竣工,為了成千上萬的百姓生活能有所改善。


    更多的,是為了那種在心田、紮根於底,堅守了數十年的堂皇正道!


    陳平狠狠的拭去了眼淚,因為眼淚沒有半點作用。


    唯有讀書,唯有獲得了功名,才能真正有資格和老師並肩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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