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嗩呐的、打鼓的,嗚嗚啦啦好不熱鬧,又聽到一群婦孺的說話聲、笑聲,嘻嘻哈哈的,似乎在忙碌地收拾屋子、打掃庭院,朝梁上紮紅緞,往門窗貼大紅“喜”字。


    其實平時除了“得味居”的人,櫻寧與其它街坊來往甚少,一時也不知道這究竟是哪裏來的這麽多人,她想大概是賈家叫來的人罷。


    與院子裏的熱鬧喧囂不同,屋內是安靜的,靜得有如死亡,或者是絕望。


    櫻寧一個人坐在房內好久、好久,愁眉不展,形影相吊,身上那套明豔華貴的大紅嫁衣成了最諷刺的對比。


    略含愁雲的目光一一掃過屋中的布置,她仔細打量著自己住了三年的屋子,或許以後,自己再也不能迴到這裏來了。


    窗下,花梨木的桌上還放著幾部書、一迭紙,硯台上擱著筆,前些天臨的一帖字還未完成,大概永遠也寫不完了……


    時節正值初夏,前天從蓬山帶迴來插在土瓶裏的幾枝玉蘭花已經漸漸泛黃,失了清馨香氣和水份……就像在暗喻她,暗淡無光的未來一樣。


    默然無聲地歎了口氣,櫻寧垂首,木然地盯著裙子上,用金絲線所繡的栩栩如生的絕豔牡丹出神。


    門,在這時從外麵被推開,有人進來了。


    秀眉不自覺地暗蹙,櫻寧整個人都警剔起來,腦中想起那賈仕的嘴臉,便覺得厭惡到極致,暗咬牙根,根本不願抬起臉看那無恥之徒一眼。


    腳步聲近了,她的視線略向前,便看見玉色錦袍的下擺,精致地繡著妝花紋樣的圖案,稍稍露出一截白靴。


    她心中猛然一怔,這人是……賈仕?不可能吧?


    接著,一道熟悉的聲音在屋中響起,“櫻姐姐要嫁人,怎麽都不叫人來告知一聲?我也好準備一份大禮,就算櫻姐姐不喜歡我,也不必做得這般絕情。”


    怎麽會!


    櫻寧驚愕地呆住了,簡直懷疑自己的聽覺是不是出了錯,這哪裏是賈仕的聲音,這明明是……是雲墨!


    她飛快地抬起頭,目瞪口呆地仰望著像天神般從天而降的雲墨。


    他正閑適地站在屋子中央,俊秀非凡,兩手抱臂,嘴角帶著絲毫不真心的笑意,一雙黑眸中卻閃現著似諷、似嘲,又似妒火中燒的味道。


    他怎麽會在這裏?


    一時間,櫻寧腦中閃現了無數個可能,張張小嘴,卻仍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這樣令人絕望的境地,她能說什麽?


    她一直無法忘懷在郡守府裏兩人的對話,因此才絕了去求他的念頭。


    他的質問、他的嘲諷、他嘴角的不屑、他眼底的輕蔑……每一次想起,都讓她的心不住地抽痛。


    “世上哪有人會不愛銀子呢?”


    “不是有一句話叫“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嗎?也許越是看起來淡泊無欲的人,越是貪求無厭,櫻姐姐,你是不是這樣的人呢?”


    “如果你是這樣的人,為什麽又要退了玉家的親事?這可是得不償失的事,還是說對那玉家,櫻姐姐也想耍什麽花樣?來個欲擒故縱嗎?”


    那些話還縈繞在耳畔,不時地溜出來刺痛著她的心。


    眼圈兒漸漸泛了紅,眸底也泛起淚霧,櫻寧倔強地忍住就要奪眶而出的淚水,重新低下頭,不再看他。


    雲墨卻在一瞬不瞬地打量著她。


    素日裏她從不喜豔色衣物,一身淡雅裝扮,今日卻穿著一身紅豔豔的精致嫁衣,襯著一身冰肌玉膚,弱骨纖形,像朵絕豔的牡丹花。


    烏黑的秀發被簡簡單單地隨意梳成了髻,什麽首飾也不戴,綴滿珍珠和紅寶石的黃金鳳冠和喜帕還隨意地擱在床沿,沒有戴上,略為蒼白的一張清麗小臉,眉目間雖顯得有些憔悴,也未施胭脂,可那煙眉秋目,纖長的羽睫,端正小巧的秀鼻,朱唇榴齒,怎麽看都是眸含春水、人比花嬌,刺得雲墨的心,妒嫉的快要發狂了!


    靜寂良久,他走過來,在櫻寧身前站定,鼻尖縈繞著她身體發間飄來的若隱若現的淡淡香味,他狠狠地吸了一口氣,似乎要將那馨香盡數吸入五髒六腑。


    “櫻姐姐今日嫁人,這麽好的日子怎麽都不高興呢?是討厭見著我嗎?要不然怎麽連瞧都不瞧我一眼,難不成我長得比那獐頭鼠目的賈公子還要難看,叫櫻姐姐生厭?”


    櫻寧隨他口無遮攔,始終低著頭不迴應。


    雲墨見她不肯抬頭看自己,不說話,也不理人,心裏就是一陣莫名的煩躁,情急慍怒,說出來的話也逐漸犀利起來,“櫻姐姐怎麽不理人呢?真是枉費我一片真心,不過櫻姐姐真是與眾不同,辦個喜事也這麽偷偷摸摸的,是怕人知道嗎?”


    驟然迴神,櫻寧緩緩地仰起頭望著他,美顏一片恍惚,“小侯爺……怎麽會到這裏來?”


    “櫻姐姐不請我,我便不能來嗎?”聽到她開口,雲墨似才斂了火氣,很隨意地在床沿上坐了下來,一張俊顏直勾勾地瞅著她,話中有話:“再說,今日這喜事,我若不來,誰還敢來?還是說櫻姐姐心裏盼著誰來呢?”


    這話叫櫻寧心中不免生疑,可哪能明白他話裏的意思,正疑惑,屋外突然傳來“嘭,嘭,嘭,嘭”四聲沉悶的花炮聲響,接著一陣“嗚哩哇啦”的奏樂聲,雜著震耳欲聾的鞭炮聲,“劈裏啪啦”的響了起來,有個少年仔在外頭扯著嗓子大聲道:“吉時快到了!大夥兒手腳勤快些,辦好了事我家少爺有重賞嘍!”


    櫻寧的心口像是被擊中一樣,徑直朝冰冷的深淵沉了下去,連唿吸都覺得困難……


    在雲墨沒出現之前,她可以將無邊無際的傷心和委屈隱藏在內心深處,也可以鎮靜得,當那個即將嫁人的女子與自己完全無關。


    可是當她看到雲墨後,她才知道自己原來是這樣的驚慌害怕。


    那賈仕不學無術、作惡多端,家中妻妾成群,仗著家中有錢,在玉陵城欺男霸女,無惡不作,如果可以選擇,她不想、不願、不甘就嫁給這樣一個紈絝子弟。


    雲墨的出現,讓她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線光明,她突然伸出手,緊緊抓住身邊男子的衣袖,抓得那麽緊,仿佛再也不會鬆開。


    一個簡單的動作,就令雲墨的心“砰砰”跳得宛如鼓捶。


    “小侯爺……你能不能幫幫我?”她艱難地發出聲音。


    “櫻姐姐要我幫忙?”雲墨挑眉,黑眸凝睇著她,狀似訝異地問:“上次令弟闖了禍,櫻姐姐寧願自己去受罰也不肯領我的心意,怎麽今天突然轉了性子,難道有什麽事比令弟還要重要?”


    “我……我需要一萬兩銀子救急……小侯爺……”


    俊顏一片冰冷,雲墨緊抿著嘴,一言不發,那雙琉色的眸子則在微微收縮著。


    “幫你?我憑什麽幫你?櫻姐姐,天下不會有白吃的午餐,對吧?”


    “我可以把飯館抵給你……等我籌到銀子……”


    就算賈仕逼她,她也從未想過要將“得味居”抵給他借銀子,飯館裏的人都靠著這份工,養家糊口,那賈仕是個陰險小人,她不放心。


    可是雲墨,雖然詐了點、霸道了點、比別人的心眼多了點,品性卻是好的,她始終這樣認為。


    雲墨哪知她的想法,不以為然地嗤笑一聲,“我要你的飯館做什麽?”


    “我……我知道先前對小侯爺言語不敬,小侯爺大人大量,還請別放在心上……”她咬著嫩唇,低聲下氣地說著好話。


    “不敬?”他噗哧一笑,仿佛聽了個天大的笑話,“櫻姐姐對我,何時不敬過?”


    她壓根沒將他放在心上過,哪裏是什麽“不敬”,根本就是“無視”!


    “小侯爺要怎樣處置?櫻寧都答應……隻要……隻要你借給我銀子……”她像個即將溺斃的人,垂死掙紮地想要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任我處置?”雲墨唇畔勾起近似嘲弄的淺笑。


    “是。”她低低吔應了。


    “這真是個誘人的條件……”他怱地傾身逼向她,“如果,我要的是櫻姐姐呢?”


    櫻寧的臉一紅,緊抿著嫩唇,緩緩地揚起美眸,一瞬也不瞬地瞅著他。


    雲墨亦定定地看著她,四目相接,卻看不清楚彼此的真心。


    俊顏上竄過躁動,他很快從床沿邊站起,口氣急促且囂張:“我隻要你!除了你拿自己來換,別的我一點兒興趣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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