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謙現在已經不是白陽鎮的官員了,這邊的事兒,他也沒有資格去插手。


    而且,這次作為市紀委巡查組的組長,他負責巡查的是雲和縣各單位,下來鎮上,本就不在巡查範圍之內。


    “傅書記,你忙去吧,不用顧著我了,這裏我熟!”鄭謙笑著道。


    傅振華臨走前喊來了辦公室主任肖誌文。


    這也是老熟人了。


    甚至,鄭謙之前跟肖誌文之間也發生過一些不愉快,但很快就化解了。


    這次肖誌文見到鄭謙後,也是心中感慨不已。


    想當初,鄭謙剛來白陽鎮的時候,自己這些人,壓根就沒有把這個年輕的鎮長放在心上,甚至都認為對方是下來鍍金的,根本就是花架子,沒有一點本事。


    可結果。


    白陽鎮上下,一大群老官場油子,都鬥不過一個年輕的鄭謙。


    “鄭主任,恭喜了!”


    肖誌文腆著臉,滿是討好的笑容。


    鄭謙是了解肖誌文的,這個人是典型的慕強派。


    也就是說,誰厲害,他就跟著誰。


    不過,話說迴來。


    肖誌文的辦事能力還是有的,不然的話,也不會在鎮政府辦公室主任的位置上,一坐就是這麽久了。


    “坐吧,肖主任,跟我說說白陽鎮這些年的變化!”鄭謙開口。


    “好嘞!”


    肖誌文在鄭謙旁邊的沙發椅上坐下,但隻挨著半邊屁股。


    畢竟,今時不同往日了。


    如果鄭謙還是白陽鎮鎮長的時候,他還敢全屁股坐下,畢竟雙方之間雖然是上下級,但是相差也不太大。


    可現在,就是傅振華都不敢在鄭謙麵前托大,他肖誌文又算什麽?


    “肖主任,你我之間,都是老熟人了,不用這麽拘謹了,放鬆點,我這次迴來,就是看看!”鄭謙靠在沙發上笑著道。


    他倒不是客氣,而是鄭謙真的不在意這些細節。


    甚至。


    他之前讓傅振華喊自己小鄭,那也不是說說,而是真的。


    隻不過。


    傅振華本身是一個古板有原則的人,他不願意這麽做,鄭謙也沒有堅持。


    但是在傅振華的內心,他還是挺高興的!


    聽到鄭謙的話後,肖誌文壯著膽子放鬆了一些,他給鄭謙續了一杯茶後,開始侃侃而談,把白陽鎮這些年的發展變化,全都說了出來。


    雖然。


    這兩年,鄭謙也時常在報紙和相關媒體上,看到關於白陽鎮的一些發展變化。


    但他也知道。


    媒體的措辭,很多時候,是美化過後的,甚至有些東西,根本就沒辦法說出來。


    但是現在不一樣。


    肖誌文就是親曆者,從他嘴裏說出來的情況,自然是更完善和精準的。


    白陽鎮是鄭謙奮鬥過的地方,它的發展,離不開鄭謙的努力,所以,鄭謙對白陽鎮的發展還是很上心的。


    肖誌文也知道這些,著重講和鄭謙有關的那些項目。


    比如,約恩投資集團在白陽鎮建的服裝廠,水果罐頭廠,還有白龍坳礦泉水廠,以及醫學中心的進度。


    關於醫學中心的進度,鄭謙之前在南雲市見過普朗克,也了解的不少,兩年的時間,醫學中心已經初具規模了,甚至已經被雲和縣列為重點項目進行扶持和推進,最後的結果是不用擔心的。


    “鄭主任,說起來,還是要感謝你啊!”肖誌文由衷的開口,表情十分認真。


    在鄭謙的認知當中,肖誌文從來都是一副油腔滑調的模樣,很少有這種一本正經的時候。


    而現在的肖誌文的樣子,也不是裝出來的,而是發自內心的說出來對鄭謙的感謝。


    “我肖誌文這輩子在官場沉浮,已經二十年了,才混到了這個辦公室主任的位置,我在官場見過的牛鬼蛇神太多了,鄭主任,你是我肖誌文這輩子最佩服的人,沒有之一!”


    肖誌文凝重道,“你是真正的做到了偉人說的為人民服務幾個字,而不帶任何私心的,雖然,我也見過一些官員,兢兢業業,勤勤苦苦的為老百姓做事兒!”


    “但是他們也有私心的,他們的私心不是說想要從中撈取什麽油水之類的,他們的私心在於,用這些為老百姓的付出,換取自己今後更寬廣的仕途!”


    “當然,他們付出了,這也是他們應得的,也是在官場的規則準許之內的,但是您不同!”


    “鄭主任,我能夠感覺到,你為人民服務,真的是不求任何迴報的,甚至,你對官位升遷變化,都沒有太多的渴求!”


    鄭謙被肖誌文說的一愣,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我有你說的那麽高尚嗎?”


    肖誌文繼續道,“有,鄭主任,你如果想鑽營官位升遷,我可以說,你的位置,隻會比現在更高,而你現在,還是你不在刻意鑽營的情況下取得的!”


    “另外,鄭主任,你知道嗎?服裝廠,罐頭廠,和礦泉水廠,給我們白陽鎮帶來的變化,簡直是空前的!”


    “甚至,我跟傅書記,之前晚上睡覺做夢都不敢想到有這麽一天機,服裝廠,罐頭廠和礦泉水廠,給白陽鎮帶來了大量的工作崗位,很多原本隻能靠種地拿點微薄收入的人,現在也能夠靠這些改變生活狀況的!”


    “說句不怕你笑話的,鄭主任,我跟傅書記都有信心,再過三年,我們白陽鎮的經濟,可以衝入雲和縣下麵鎮街道當中的前三!”


    “要知道,在您來之前,我們白陽鎮每年的經濟總結,都是雲和縣當中墊底的!”


    鄭謙心中也很感慨和欣慰。


    這才是自己由醫入仕的初衷啊。


    憑借自己的能力,造福一方老百姓啊。


    若為醫,他可以治療身體上的疾病,幾年下來,最多也不過幾千人罷了。


    但是現在,他醫治的可是白陽鎮數萬人的‘窮病’啊!


    就在這時。


    辦公室的門被人敲響。


    “進!”


    門口處。


    保安隊長帶著年輕保安小鍾走了過來。


    小鍾的眼睛很亮,但是臉色有些拘謹。


    肖誌文站了起來,“洪隊長,你這是……”


    那個保安隊長洪隊長道,“肖主任,是這樣的……”


    洪隊長沒有隱瞞,把先前的情況說了出來。


    然後他看向鄭謙,“鄭主任,小鍾這孩子,是我們村的,他家的情況,我是了解的,是您幫了他們家,如果不是那個服裝廠落地,優先招收本地工人,還給他們買保險看病,他們家的情況,隻怕是更困難了!”


    “鄭主任,小鍾一直都想見見您,當著您的麵,給您說聲謝謝,所以,我才冒昧帶著他過來!”


    說完,洪隊長扭頭看了一眼小鍾。


    小鍾臉色拘謹慌亂的上前,直接撲通一聲就給鄭謙跪了下去。


    “鄭……鄭主任,對不起,先前我不知道是您,才攔住了您,我給你道歉!”


    “我也要感謝您,是您幫了我們家,我……”


    沒等小鍾說完,鄭謙一個箭步上前,重重的托住了小鍾。


    “不要下跪!”


    鄭謙聲音嚴肅的道,“兩年前,我在白陽鎮的時候,跟一個小男孩說過同樣的話,我現在再把這句話送給你,男兒膝下有黃金,跪天跪地跪父母都可以!”


    “我所做的那些微不足道的事兒,不值得你的跪,我受不起!”


    鄭謙的聲音變得柔和了一些。


    “小鍾,我年長你幾歲,你以後喊我鄭哥就行了,你的謝意,我心領了,好好工作,我相信,白陽鎮在傅書記和肖主任的帶領下,往後的日子,隻會越來越好的!”


    說完。


    鄭謙笑著拍了拍小鍾的肩膀。


    小鍾一下子怔住了,眼眶也開始發紅。


    “鄭主……”


    “喊鄭哥!”鄭謙糾正道。


    “鄭……鄭哥!”小鍾有些結巴著,“謝謝!”


    鄭謙笑了,“加油!”


    洪隊長帶著小鍾離開了,肖誌文也是一臉感慨。


    “我現在還記得,鄭主任,你離開我們白陽鎮去涇江縣衛生局任職的那天,鎮政府旁邊街道上,站滿了送行的人,這恐怕是我們白陽鎮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出現如此動人的畫麵了!”


    “因為,隻有一個鄭鎮長,也隻有那一次!”


    殊不知。


    這次,肖誌文說錯了。


    命運的齒輪,從鄭謙來到白陽鎮的這一刻,就已經開始轉動了。


    若幹年後。


    一個名叫鍾為民中年人,從某市官場的重要崗位上,主動申請調動,來雲和縣白陽鎮當鎮長。


    當時,他已經是副處級幹部了,同僚和上級,都紛紛覺得可惜,因為,以鍾為民的能力,若是留在市裏,必定可以更進一步,甚至是邁入市委常委之列。


    何必要去下麵的鎮上當鎮長?


    但鍾為民跟他們講了一番話。


    他說,他曾經高中畢業之後,因為家裏窮,就沒有讀書了,而是去當了一個保安,就要渾渾噩噩的度過這一輩子。


    直到有一天,一個比他大了幾歲人跟他說了一番話,讓他如夢初醒。


    “男兒膝下有黃金,跪天跪地跪父母,我不過是做了點微不足道的事情,不值得你跪!”


    從此他白天當保安,晚上準備考試。


    最終如願進入大學,畢業之後,他毅然決然的步入仕途,一步一個腳印,走到了現在。


    但他始終忘不了那個人跟他講的話,心裏也一直是以對方為榜樣。


    所以,他要追尋對方的腳步而去。


    鍾為民在白陽鎮上任職二十餘年,一度讓白陽鎮的經濟發展,進入了全國經濟百強鎮的前三十,常年保持著前五十之列。


    期間,麵對領導的調任,他統統拒絕,最後死在了白陽鎮任上,享年67歲。


    鍾為民就被埋在白陽鎮的白陽山上,每天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都會先劃過他的墓碑,然後才照射到下麵的白陽鎮城區。


    鍾為民出殯的那天,整個白陽鎮所有的男女老少,無不慟哭相送,擠滿了街道,目送靈車遠去。


    天公垂憐,下了三天三夜的雨。


    雨霽天晴,一掛彩虹,懸在白陽鎮上空,久久不散。


    ……


    “鄭主任,這到飯點了,我們去吃飯吧!”


    肖誌文看了看時間。


    鄭謙搖頭道,“不了,我自己安排吧,就不麻煩你們了!”


    離開鎮政府大院,鄭謙沿著熟悉的路,徑直去了羊肉粉館。


    這次迴來,也很久沒見江叔一家了。


    鄭謙也饞那口,正好過去看看江似雪。


    就在鄭謙剛走到江家羊肉粉館門口的時候,忽然意識到了情況不對。


    此刻的江家羊肉粉館門口,停著好幾輛警車,甚至外麵都拉起了警戒線,阻攔圍觀人進去。


    鄭謙的臉色一變,快步走了過去。


    果然,透過人群,他看到了正站在江家羊肉粉館門口,臉色有些難看的傅振華。


    鄭謙心中猛地咯噔一下。


    他想起了之前傅振華臨走前接的那個電話。


    出事兒了!


    難道,出事兒的,是江家羊肉粉館嗎?


    鄭謙再也站不住了,掀開警戒線,就往裏走。


    “嘿,你幹嘛的?誰讓你往裏衝的,沒看到警戒線上的字嗎?閑雜無關人等,全都滾出去!”


    一個守在警戒線旁邊的民警,立刻走了過來,手裏的警棍,指著鄭謙的鼻子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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